第五十一章(第2/4页)

田丹看向刀美兰说:“刀阿姨,如果不行把我火化,和父亲的骨灰放在一起。”刀美兰已经哭得快要昏倒:“说什么呢!”

徐天坐在地上,还怔着。徐天仿佛看到自己从草地里抱起流血的小朵,在北平大街上奔跑,血一路滴。紧接着又撞破圣心医院的门冲进去,输血袋挂着,徐天守在急诊床边。床上躺着的是贾小朵。

徐天怒吼一声,握紧了匕首。田丹泪流满面,但她是笑着的,像面对一个久别重逢,无比熟悉的人,就像她初到北平,见到冯青波那样。

徐天再次有了幻觉,仿佛是风帽男人将刀交到他手上。徐天回头看到刀美兰、缨子、金海、徐允诺,他再回头,面前已是田丹。徐天的手抚上田丹胸腹,一刀扎入。

刀美兰和大缨子惊愕地张大了嘴,军人们冷眼看着。长根注视徐天握刀的手,徐天手指抵着刀刃中段,刀入田丹胸腹只有半指。铁林和特务来到冷库门口,眼看刀从田丹胸腹拔出来,徐天的手抚着她,田丹与徐天咫尺之间,面色苍白。

田丹笑着看徐天,仿佛在给他鼓励,低语道:“把我当成贾小朵……”

徐天忍着眼泪,又一刀扎进田丹的身体,他颤抖着摸向下一处入刀的位置。

田丹的身子缓缓瘫软,视线听觉模糊,她低头看着匕首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感觉伤口传来凉意,身体里的器官在抽搐痉挛。徐天扔了匕首,接住田丹无法支撑的身体,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他哀号着,像一头野兽。

“走吧……”田丹声音微弱,“不要太久,我还想看见你……”

铁林见状赶紧上前,拉起地上的徐天:“走吧,还跟这儿等死呢!”徐天被铁林拉起,田丹失去支撑,摔到地面,在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冷库惨白的灯和潮湿的房顶。

田丹只觉得身边声音乱哄哄,又近又遥远。徐天在她视线中消失,刀美兰和缨子在她视线中消失。屋中顿时只剩下长根和手下的军人。长根走上前来,蹲下身子,把手伸到田丹鼻前,停顿了一会,对旁边军人说:“抬架子上。”两个军人把她从地上抬起,血滴滴答答,她被放到停尸的铁架上。周遭彻底静下来,田丹的双瞳也一点点失去神采。一会儿时间,冷库已再无旁人,田丹躺着的铁架上,血液在凝固。地上躺着两只空药瓶。

楼外面,华子裹着大衣在司法处大楼前的窄街拐角观察。他远远看见司法处那边两辆军用吉普车开走。华子犹豫着,回头看了看窄街深处自己带来的囚车,长枪在他裹着的大衣里。他离开拐角,准备进大楼去。正在这时,一辆小轿车开过来停到楼前。两个便衣军人下车,拉开后车门,沈世昌下了车,华子见状又退回到窄街拐角。

金海在司法处办公室悠悠转醒,他扯动手铐,又看见长根和保梁,还有几个军人。一切好像重回原点,没发生过什么。

“田丹呢?”金海问眼前的长根。

“死了,你兄弟杀的。”

金海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和痛苦的神情。

两辆吉普车在北平的街道疾驶,徐天、刀美兰和缨子在铁林的车里。本来该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谁都没吭声,都苦着脸。金海和长根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长根开门出去。沈世昌出现在门外,他看了一眼铐着的金海,问长根:“其他人呢?”

“铁林带走了。”长根回答。

沈世昌皱了皱眉头,长根继续说:“徐天杀了田丹。”

沈世昌怔了一下,问:“在哪里?”

冷库里,田丹还有意识。她像隔着千山万水听到零乱的脚步临近,又听到门开的声音,于是她闭上双眼。沈世昌走到铁架前,将手贴到田丹鼻下,半晌收回手,扭头看见门边惊了一宿的保梁,问:“他是谁?”

“司法处的。”长根回答。

沈世昌冷眼看保梁,让他把尸体放进去。保梁颤抖着过来,推起铁架床到一格冷柜前,将田丹平推进去。田丹被送进冷柜时睁开眼,看到最后一丝光线消失。这时,长根看到沈世昌脚边躺着两个小药瓶。

“明天火化。”沈世昌叮嘱长根。

长根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保梁此刻忐忑地站着,沈世昌看了眼保梁问:“晚上的事你都看见了?”

保梁点头,沈世昌眼神变得阴冷起来,说:“对不起了。”

保梁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长根在沈世昌的注视下迟疑了片刻,揪起保梁往外拖。

“哎,哎……我什么也不知道,没看见……”后知后觉的保梁大声喊道。沈世昌随之走出去,军人在他身后关上冷库的门。冷柜里田丹感觉疲累席卷全身,她在想象徐天来救自己的样子,想着想着,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

车停到徐天家门口,徐天开门便下,刀美兰和大缨子也跟着要下。铁林赶紧喊:“没到呢,送你们到家。”

两个女人不敢吭声,又坐回来。大缨子扁了扁嘴,又不敢哭。

厢房还亮着灯,隐隐有冬蝈蝈的鸣叫。徐天摇摇晃晃走院子,差点摔了一跤。徐允诺打着手电出来,照见一头血的儿子吓了一跳。

徐天扶着院里的缸看着徐允诺问:“爸,打蒙了,家里有啥吃的顶顶劲儿?”

徐允诺见徐天目瞪口呆地说:“进屋。”

“不进屋了。”

徐允诺看着儿子心疼,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哀求地说:“进屋呀!”

“没工夫。”徐天虚弱地说。徐允诺见拗不过儿子,忙跑回厢房。徐天趴在水缸旁,掀开水缸盖子,用勺子盛出水低下身子往脑袋上浇。

片刻,徐允诺拿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药出来,见徐天往身上浇水,大喊:“怎么还往脑袋上浇水!”徐允诺立即跑到儿子跟前,双手擦着徐天脸上未擦干的血迹,徐天瘫坐在地上拨拉着徐允诺拿过来的一堆东西,徐允诺用手电照着徐天脑袋问:“小耳朵干的?”

乱物里有一根老参,徐天拿起来就往嘴里塞,支支吾吾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他们人呢?”

“完事走了。”

“完事了?”徐允诺吃惊地看儿子。

“是。”徐天虚弱地回答,眼睛半睁半闭。

徐允诺眼眶湿润,急切地问:“血倒是不流了,这一下午你都干什么了?”

“找小红袄。”

“找到现在?”徐天没回答,脱了自己的大衣,递给徐允诺说:“拿件大衣,这件湿了。”

徐允诺忙脱自己的大衣,徐天从脱下的大衣里取出小红袄偷拍的那几张照片。

徐天看徐允诺说:“上屋里拿一件,您跟我一起走。”

“还去哪儿?”徐允诺一脸愁容。

“我捅了田丹三刀,得赶紧弄医院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