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3/4页)

田丹心里想制止又忍住了,说:“徐叔和金海能回家吗?”

“能,我告诉铁林和沈世昌放人。”

田丹思索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没有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沈世昌也没想到国民党倒这么快,他封不住全北平人的嘴。”

田丹心急地道:“铁林没有底线。”

徐天看了眼田丹说:“我二哥我比你知道。”

田丹听了,不再分辩,又继续问:“你见到金海和徐叔了吗?”

“没有,但今晚把他们送回来。”

田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说:“刚才十七说徐叔不在狱里。”

徐天困惑地又皱起眉头说:“铁林说在。”

“你相信铁林?”

徐天思索着说:“再怎么说也是插过香的兄弟,他不会害自己人性命,人不送回来关着还能干啥?”

“沈世昌用刀阿姨和金缨要挟过你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除非真的走投无路。”田丹提醒徐天。

徐天说:“我告诉他你没死。”

田丹吃惊地看徐天说:“说了?”

徐天点了点头说:“刚找过沈世昌。”

“那何必把我藏在这里。”

徐天以为田丹在埋怨自己,他冷下脸将手里的饺子扔回食盒,有点烦躁地说:“你不是不能动吗?当谁愿意藏,能动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反正也让刀姨去联系人了。”

“对不起。”田丹没想到徐天会朝自己发脾气,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

徐天重新拿起一个饺子,但只是捏在手上,嘀咕着:“没啥对不起的。”

“刀阿姨告诉我,小朵火化了。”田丹以为是这件事情让徐天对自己态度不好。

“一报还一报,你替我们挨了三刀。”

“我们之间就是这种关系?”田丹心里更拧巴了。

“还有什么关系?”徐天盯着田丹问。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生气,原来不是这样,如果重新来我宁可……”

徐天声音突然增大:“宁可什么!”

饺子终于被扔回到食盒里,徐天继续说:“贾小朵被小红袄捅三刀,我也捅了你三刀,她坟里的棺材是空的,火化的是你,她骨灰放在寺庙田怀中旁边,我抱过去葬到她的坟里,你还在我面前躺着,我都不知道谁是谁了,我宁可贾小朵活着,那天晚上拉着她满北京城转到天亮!”

田丹喃喃地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说什么?”

“我看起来好像很有本事,其实还是要靠你。”

“别扯了,没你我连找小红袄的影儿都摸不着。”

“现在还是没找到。”

“快了。”

“如果永远找不到呢?”田丹紧张地问徐天。

徐天怔了一下,但眼神还是笃定,说:“不会。”

“如果呢?”田丹逼问。

“没有如果。”

“有几次我觉得不会再见到你了,一次在监狱你说小红袄找到了,一次在景山我要回监狱见冯青波,最后一次在冷库把刀交给你,每次我都想再跟你说一遍……”

“知道你要说啥,没用。”徐天声音里透露着暴躁。

“贾小朵已经死了,不重要了,你自己才重要,新世界要来了。”田丹努力提高声音跟他说。

“我怎样,跟你有关系吗?”徐天突然大声喊。

田丹看着徐天,忍住眼泪说:“有关系。”

“啥关系?”徐天直视田丹。

田丹低下了头,避开了徐天的目光。此时外头院门响,徐天调整了下呼吸转身出去,田丹见徐天离开的那么坚决,泪水从她长长的睫毛下面涌出来,晶莹的泪珠流过面额,流进嘴角。她在昏迷中是那样渴望活着,清醒之后却又觉得人间还是充盈着酸楚。

徐天打开院门,发现是刀美兰回来了,徐天把心中的愤懑咽了下去,轻声说了句:“刀姨。”

刀美兰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跟徐天说自己刚去了趟北池子找田丹他们的人。

徐天关心地问:“找着人了吗?”

“他们也刚进城,问了田丹这些天的事,明儿一早抓沈世昌。”

徐天愣住了,刀美兰发现徐天脸色阴沉,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徐天强撑着,装作一脸轻松地说:“……没怎么,人牢靠吗?”

“牢靠,叫王伟民,早先跟田丹一块儿的。”

“冯青波早先也跟她一块儿。”

刀美兰一愣:“说啥呢?”她以为徐天对王伟民田丹有误会。徐天低着头说:“您在这儿陪她,我回珠市口,缨子回平渊胡同了,晚上见着我爸再过来替您。”

“金海今晚回来?”

“铁林答应了。”

刀美兰欲言又止:“他让我去……”

没等刀美兰说完,徐天已经走了。

田丹正坐在炕上抹眼泪,听到刀美兰进屋,她艰难地将身子转向墙面。刀美兰看着她的背,轻声叫她的名字,田丹转过头,刀美兰看田丹通红的双眼,以为她又不舒服。田丹又扭脸向里掉着泪,疲惫地说:“想睡会儿。”

刀美兰没在意,她看着炕边的手轴说:“四十三小学找着人了,叫王伟民,一早来接你。”

“嗯。”

“我出去一会儿,现在几点了?”

田丹看了下手腕上的表说:“四点半。”

刀美兰拿起那副手轴踌躇着,一时没了主意。

柳如丝站在窗前,胡同里还是没修好,保持着那天被三十一军打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她一时间有点恍然,仿佛那是上辈子的事情。她听见铁林的吉普车开进来,今天是铁林的死期,柳如丝做好了准备。

柳如丝离开窗口走到楼梯口,萍萍在楼梯下面仰着头问:“来了?”

柳如丝点头:“完事叫个车把尸体弄走,不要让我看见。”

萍萍应声离去。

铁林坐在车里,他仰头喝光瓶里剩余的酒,血红着眼盯着关闭的院门。柳如丝在拨电话,萍萍提着M3站在门后。

半晌,外头也没动静,萍萍扒着门缝往外看,院外无人,她将枪靠到门后,打开院门。萍萍走出来,看铁林的吉普车停着,车内也没人。萍萍回过头,一个空酒瓶砸下来,在萍萍脑袋上迸碎,萍萍软倒在地。铁林摇摇晃晃,扔了剩余的瓶头,将瘦弱的萍萍扛起来,反身插了院门。萍萍头上往下滴血,铁林俯身去门后提起M3。

柳如丝在大屋里打电话:“戴老,我柳如丝,挺好的……我爸好不好跟我没关系,明天有车吗?不要跟当兵的一起,这也要钱?没问题,就我和萍萍俩人,有几只箱子,到天津我自己有办法,也就能靠您了……我等电话。”

大房门被推开,铁林提着M3进来。

柳如丝见铁林的那一刻,就知道危机并不在于如何出北平,而是眼前的醉汉,铁林眼中喷着怒火,浑身酒气。柳如丝反而镇定了许多,她慢慢扣上电话。铁林将M3扔到沙发里,说:“给我来杯茶,酒喝多了嘴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