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2/2页)

绕过街角,看到迷你库珀车时,杜戈尔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想也许是疲惫让他在丧气和乐观之间摇摆不定。如果理性看待,其实他们的处境很不错:他们拿到了珠宝、汽车,现金也够用。最重要的是,李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上车后,阿曼达开始翻她的手提包,接着掏出一样东西。几码外有一盏街灯,在昏黄的光线下,那个东西看起来像一个长约六英寸的细细的圆柱。她把那个东西递给杜戈尔,他差一点没接住。这个被一块缝得密密实实的麂皮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好像是活的,摸起来很硬,里面有些疙疙瘩瘩的东西,在杜戈尔的食指和大拇指的挤压下,那些东西变换了位置。这个东西出乎意料的沉。

“这些石头是散装的,没有镶嵌。”说完,他发现自己几乎是在耳语。

“最好别现在打开,可能会掉一地。上帝,想到手里攥着一大笔钱,这种感觉真奇怪,威廉。我浑身发抖。”

“如果是假的,会不会很滑稽?玻璃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弗农·琼斯开的最后一个玩笑……”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未来的场景很可怕,他不敢去想。他停顿了一下,希望在阿曼达的脸上看到表情,然后用比料想中还要大的声音说:“你看,我一直在考虑我们可以去哪儿。我觉得今天晚上不能去伦敦——一是太远了,二是李会猜到我们去那儿。”他也许从什么地方看过类似的观点——如果有歹徒跟着你,伦敦是最糟糕的藏身之所。

“好吧,”阿曼达平静地说,“那去哪儿?”

“剑桥怎么样?路程不会超过三十英里。我知道怎么走,可能李不知道。我们可以有时间弄清楚下一步做什么。”问题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可他想暂时忽略它。他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你是怎么找到这些珠宝的?”

“莉娜在楼上有一间游戏室——那个空旷的大屋子冷得像个四面透风的冰箱,里面放着她的玩具。她好像一点都不冷。她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我看……我几乎忘了孩子们在面对一个无路可逃的观众时是怎么花样百出,让人筋疲力尽的了。她喋喋不休的时候我就四处张望。凯蒂提到的那个大教堂模型丢在角落里,里面塞满了公共汽车和小汽车。样子很糟,布满灰尘和蜘蛛网,把我的手弄得很脏。(没时间好好洗手。)那个模型大约有一码长,是用硬纸板、木纤维板和透明胶带做成的。我问她这个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她说是奥斯维斯叔叔去天堂之前送给她的。一看就知道弗农·琼斯在上面做了手脚:他把整个房顶掀掉了,又用胶带把一个假屋顶粘在塔上。找到它真是轻而易举,后粘上的硬纸板看起来更新,当然,也使整个模型变得更沉。”

“你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的?莉娜没看到吧?”

“我想不会。我假装去上厕所。我只是撕掉了假房顶(放在我的手提包里了),把老屋顶又放回了原位。她不可能发现。”

杜戈尔叹了口气。没想到寻找钻石的过程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塞德里克死了,两个杀手想放他们的血。不值得为了钻石去杀戮,或者去死,他早该明白这一点。他被一个机会粗鲁地操纵了,这让他心情很压抑。就是这件事,把他从甘波那间燥热的书房带到这辆不舒服且冷冰冰的迷你库珀车里。“人吧,总是忍不住要琢磨,”他咕哝道,“万一凯蒂或莉娜发现了该怎么办?她们迟早会发现的。”

“威廉!你每次给自己冠以‘人’这个统称的时候,总是那么自负无聊……”

阿曼达突然不说话了,把头扭了过去。杜戈尔莫名其妙地感到内疚。他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就讨论去哪儿给车加油的事了。

“叫我俄狄浦斯。”两个小时后,杜戈尔对着那杯粉红色的杜松子酒说。此刻,他们正坐在三一大街的蓝色野猪酒吧里,等待下一次灾难的降临。他们实现了去剑桥的计划,但路上遭遇了狂暴的逆风。杜戈尔不得不在泥泞的沼泽边缘更换一只瘪掉的轮胎。终于到了剑桥,可是背信弃义的剑桥仿佛一座陌生的城市,就像你重放梦境时,却发现它已不再属于你,而是归属他人了。对他来说,八年前的剑桥意味着朋友和温暖的家。现在,剑桥已经抛弃了他——连单行道都变了。

首先他们去找了杜戈尔的导师,结果年初他就移民去哈佛了。他们试着去了一家提供早餐的旅馆,结果那里客满。接着,他们又联系了两家酒店。皇家剑桥酒店的前台人员是这样对他们解释的:不可能预订成功的原因有两个:一、剑桥总是有很多游客(就像苍蝇绕着果酱瓶飞,我很高兴这么说,先生);二、星期六在参议院举行的学位授予仪式吸引了一大批新鲜出炉的文学硕士和他们的朋友。酒吧里的噪声肯定了第二点。

“自以为是,”杜戈尔说,“我们太傲慢自大了,总想着摆脱李,去找那些钻石。”

他用手指揉捏着放在夹克口袋里的那捆皮子。阿曼达一言不发,还打了一个哈欠。由于连夜开车,她的眼圈发红。酒店是在万不得已时的选择,因为去那里太危险了,如果李到剑桥来找他们,酒店会是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要是在剑桥有亲戚该有多好啊,杜戈尔想。哪怕是他父亲也行。他考虑了一下自己曾经就读的那所学校,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所有的空房间都被文学硕士们霸占了,而且无论如何,怎么把阿曼达带进去也是个问题。

他开始追忆朋友和熟人。他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住在剑桥,甚至很少有人会来这儿。没有一个人,除了……

他把杜松子酒一饮而尽,而后打了一个喷嚏,又朝阿曼达笑了一下。接着,他问那个酒吧服务员电话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