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最难消受是相思(下)

杨惊雷和姜大太太私会的事,隐藏的极其隐秘,除了他二人之外,无人知晓,转眼过了一年,窦万通除了在外一如既往的吃喝嫖赌之外,还染上了大烟瘾,渐渐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民国十八年,窦万通纳了第二房姨太太玉娇娥,愈发的冷落姜大太太,所幸姜大太太打理挑山帮的买卖十几年,在帮内上下积威甚重,连窦万通也对这位正房夫人敬畏有加,虽是生活情分上有所冷落,但还是尊敬有加。这一年,昌泰米行开始疯狂的扩张,昌泰米行的老板陶精玉凭借着过人的心思和手腕,挤跨了十六家竞争对手,垄断了南京米粮七成有余的份额,一跃成为了做码头生意的挑山帮最大的合伙人。

彼时,由昌泰米行和宋时谋在幕后出钱经营的凤鸣楼已经成为了秦淮河畔最大最高档的青楼,连续三届花魁都出在凤鸣楼,这一年,年仅仅十七岁的杜盈盈在花魁大会上脱颖而出,成为秦淮花魁,被央行的代行长费学岐看中,租了一处小院儿,包养下来,锦衣玉食的养在了府外,却不料,那费学岐的老妻凶狠彪悍,带着一众家奴老婢找上门来,将杜盈盈一顿暴打,在隆冬腊月里将浑身淤青的杜盈盈直接丢进了秦淮河中,幸好杜盈盈命大,被放灯的船家捞了上来,捡回了一条命,那费学岐碍于老妻的娘家位高权重,翻脸无情,将杜盈盈赶出了自己租下来的那处小院儿,杜盈盈无处可去,只得回到凤鸣楼养伤,半年后,杜盈盈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开门迎客,正遇上来凤鸣楼饮酒的窦万通,被老鸨叫来抚琴作陪,窦万通这人没读过书,所以没什么文化,却最怕别人说他没文化,平日里总爱装文化人,却屡屡被拆穿,这一日,窦万通在酒席上听杜盈盈抚琴唱曲儿,听得很是悠哉,叫杜盈盈过来陪酒,推杯换盏只见,发现这杜盈盈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是无一不精,一打听才知道,这杜盈盈乃是上届的花魁,需知这娶花魁做姨太太,乃是那文人才子才干的事儿啊,窦万通心想:我不懂文化,家里的大老婆也没什么文化,二姨太是个戏子,也不通什么文墨,就是个绣花枕头,一身本事都长在一副脸蛋上,哎呀呀,我这一家子,唉,参加个上流社会的晚宴舞会啥的,没一个能带出去的,我要是能再娶一个懂文化的姨太太,以后出席这种场合,也不怵头啊!

想到这儿,窦万通咧嘴一笑,当天就把杜盈盈娶回了家,做了第三房姨太太,杜盈盈第二天晚上就进了窦府。

要说这窦府,水深的真是不着边儿,三个夫人里,姜大太太掌着半个挑山帮,自然没人敢寻她的麻烦,玉娇娥年轻漂亮,妩媚妖娆,又会哄人,窦万通最疼的就是她,而杜盈盈呢,娶她回来,就是为了去参加宴会的时候让她上去弹个琴,写个诗,充充场面的,所以平日里,窦万通对她不但没什么恩爱,平日里喝多了酒,杜盈盈伺候的稍有不慎,便非打即骂,拳脚相向。

一日,杜盈盈伺候抽大烟的窦万通洗脚,盆子里的水热了,烫了窦万通一下,窦万通大怒,一脚蹬翻了水盆子,拎起手里的烟袋锅子就烫在了杜盈盈的肩膀上,杜盈盈痛的一阵惨叫,窦万通还要再打,却被闻声赶来的姜大太太喝止,姜大太太素有积威,窦万通不敢造次,姜大太太将杜盈盈带回房中给她上药,解开上衣,猛地发现了在杜盈盈脖子上挂着一只红线,线上拴着一颗扣子……

这颗扣子,姜大太太太熟悉了!

就是这颗扣子!

她魂牵梦绕的这颗扣子!

姜大太太一把抓住了杜盈盈的手,瞪着眼睛问道:

“你这扣子哪来的?”

杜盈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答道:“我爹娘给我的……从小就挂在我脖子上了……我小时候被人从家拐走……”

“你爹姓什么?家住哪里?”姜大太太红着眼睛问道。

“我那时候还小,家在哪里至今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我爹姓冯……”说完这话,杜盈盈还给姜大太太描述了一下当年拐走她的那两个人牙子,一个拐她的人,没有蒙面,另一个押送一船小孩儿的人蒙了脸,偏巧的是,那个没蒙脸的人牙子姜大太太竟然是认识的,那个人牙子叫孙老歪,乃是早年和窦万通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生死兄弟,后来死在了码头火并里,想都不用想,那个蒙着脸的人牙子肯定就是窦万通!窦万通早年间还是个小瘪三的时候,没少干拐孩子的营生!

姜大太太想到这儿,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晕倒在地,杜盈盈连忙搀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姜大太太,急忙问道:“大姐!你怎么了?”

杜盈盈的这声大姐刚一出口,姜大太太的眼泪“唰”的一声,就淌了下来……

“造孽啊!造孽——”

姜大太太狠狠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心里头一阵歇斯底里的呐喊。

约有盏茶的功夫,姜大太太缓过神来,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杜盈盈的头发,柔声说道:

“没事,大姐只是想起了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她是我当年在画舫上最好的姐妹,她有个女儿,若是没有被人拐了去,估计也有你这么大了!我那姐妹说,她的女儿,脖子上也有这么一个扣子,只不过我那姐妹的夫家不姓冯……”

杜盈盈叹了口气,涩声说道:“那还真是可惜……”

那天晚上,姜大太太给杜盈盈裹好了伤,和她说了很多的话,包括她这些年如何被陶精玉买来,送到凤鸣路调教……她的第一次接客……费学岐那个彪悍的老婆……五更天,杜盈盈在姜大太太额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姜大太太给她盖好了被子,走到窗边,点燃了一只烟,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冷光。

“费学岐、陶精玉、宋时谋、窦万通……我要你们死!”姜大太太喃喃自语道。

两个月后,一封神秘的拜帖出现在了姜大太太的手旁,拜帖的右下角没有署名,而是画了一颗扣子,姜大太太看完了拜帖上的内容,默默记下了赴约的时间和地点,将帖子放在烛火上烧成了一堆灰烬。

城北,破庙……

姜大太太孤身一人推开了破庙的大门,庙内尘土积灰,铺满了香案。

在香案前面的蒲团上,坐了一个仙风道骨,道袍飘飞的道士,瞧见姜大太太走进了,两眼一张,打了个稽首,笑着说道:

“贫道苍梧,见过挑山帮姜大太太!”

“你约我,有什么事儿么?”姜大太太冷冷的说道。

“喜从天降,贫道为姜大太太贺!”

“喜从何来?你又贺我什么?”

“贫道贺姜大太太,母女重逢!”苍梧道人一抬眼,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