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探渥洼池
所谓“虿”者,虫也,《孝经纬》有云:蜂虿垂芒,为其毒在後。
《左传·僖二十二年》有云:蠭虿有毒。《通俗文》有载:虿,长尾谓之蝎。在古代医家眼中,所谓虿,便是虫的一门分支,所谓虿术,便是用虫之法的一道分支。早在黄帝之时,上古的医家就深明“毒药一也”的道理,也就是说,所谓的“药”和“毒”在治疗疾病上是没有本质的分别的,用的好了,毒可以入药,用的不好,药可以成毒。所以,历代的佛烟,既是医药大家,也是用毒的高人。
然而,医学之道,艰深玄奥,从来不乏剑走偏锋之辈,这其中尤以“虿术”为代表,因为这门“虿术”完全建立在害人杀生的基础上,其一切手段都以残害人命为目的,虽是出身于医家的虫术,却完全背离了治病救人的宗旨,故而深为医家所憎。这虿术本是一代单传,罕见于经史,最出名的一次,便是商周之时,妖妃妲己化用此术,所制的虿盆之刑。
相传商周之时,姜后贤良,因群臣上奏纣王连日不早朝,而劝诫纣王,因此开罪妖妃妲己而遭其记恨。后遭妲己设局陷害其行刺纣王,被剜目烙手,屈死西宫。纣王铸造鹿台,与妖妃妲己日日欢歌,已故的姜后宫中有嫔御七十二人,掩面而泣,妲己曰:“此乃姜后旧属,怨恨大王杀了姜后,听说她们正私下打算作乱,以谋杀大王!当以严刑诛之!”
纣王允诺,妲己便在摘星楼前,挖了一个方圆数百步,深高五丈的大坑,将蛇蝎蜂虿之类丢进穴中,再将这些宫女悉数投入坑穴,与百虫嘬咬,一时间哀嚎不止,凄厉惨绝。纣王闻之大笑:“若非爱妃妙计,安能灭此叛妾!”
由此典故,可见这虿术之狠辣,绝非一般。
此时,眼瞧着宋孤城死死的盯着银盘里的青虫发呆,颖德公主丝毫不见转醒的迹象,霍钟阁急的直跺脚,哀声说道:
“宋先生……她几时能醒啊?”
宋孤城抿嘴一笑,揽过霍钟阁的肩头,小声说道:“有道是:杀人需见血,治病要除根。若想破虿术,非得揪出那施术之人不可,你且附耳过来……”
夜半,渥洼池,霍钟阁孤身一人,骑着一匹白毛骆驼,牵着一匹马来到了池水之边。
这渥洼池,又名寿昌海,位于敦煌东南,由众多泉水汇成,碧波荡漾,别具佳色。
到了池边,霍钟阁拔出腰间长刀,挥刀斩下了骆驼头,在地上掘了一个土坑,掏出腰间挂着的一只空竹为骨架,细纱为面的六面灯笼,霍钟阁将骆驼头放入灯笼之中,封好开口,拴上长绳,迎风一掷,将骆驼头抛进了渥洼池之中,将绳头系在长刀柄上,将长刀插在了岸边,随后在岸边支起了火把,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旭日东升。霍钟阁拉起绳子,将沉入水中的骆驼头拖到岸边,翻身上马,一路飞奔,回到了乌垒城,将细纱灯笼连同里面的骆驼头一起递给了宋孤城。
宋孤城在地上掘了一个土坑,将骆驼头放到坑底,在坑口撒了一圈粗盐,挑开灯笼细纱,抓起一把石灰,缓缓的撒向了坑底血肉模糊的骆驼头,就在石灰接触道骆驼头的一刹那,骆驼头缓缓的抽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骆驼脑袋里涌动。
宋孤城微微一笑,连抓了好几把石灰,洒进了坑中,只见“呼啦”一声肉响,七八只四脚小蛇疯了一般的爬出土坑,撞到了坑边的那一圈粗盐上,随即猛地一阵抽搐,好似被烈火灼烧一般,瞬间缩回到了土坑里,鼓着两只血红色的眼睛,惊惧的打量这周围的一切。
只见这些四脚小蛇,黑背红腹,长不足一尺,头部平扁,长大于宽,吻端钝圆,吻棱明显,颊部斜出,鼻孔近吻端,犁骨齿列呈“八”形,舌小而厚,躯干浑圆,背脊隆起,四肢细长,尾背、腹鳍褶平直,皮肤光滑,背面满布细小痣粒及细沟纹。
“宋先生……这是……”
霍钟阁瞧见那四脚小蛇,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宋孤城咧嘴一笑,徐徐说道:“这叫沙罗曼蛇,这种四脚红斑的小蛇,体温非常低,在冬天到来的时候会钻入中空的树干或岩洞中冬眠,冬眠时全身盘卷起来,保持蛰伏的状态,当生活在西域的原住民将这些枯木砍回去烧火我的时候,蛰伏在枯木中的四脚蛇就会苏醒,在火焰的激怒下,沙罗曼蛇会从身体的毛孔里分泌出一种粘液,这种粘液能够隔火隔热,故而,沙罗曼蛇有了浴火重生的神迹,被西域人信奉为火龙。这种沙罗曼蛇的这种四脚蛇来去如风,身藏剧毒,以啮人,无御之者,最喜啃噬脑髓。这种沙罗曼蛇,春夏两季游走于沙漠之中,捕食昆虫,最喜产卵于滩涂浅水之中,幼蛇细小如发丝,吸血后胀大至拇指粗细,这方圆百里,最近的湿地滩涂就是渥洼池,故而我让你将骆驼头装入细纱灯笼,沉入浅水中,吸引幼蛇沿着纱布孔洞钻入灯笼内吸血,只不过这幼蛇一旦吸血胀大,便再也钻不回去了!你看……这些幼蛇的牙齿和爪子还不锋利,无法破开细纱……要是再养三两个月,待其长成……那可就了不得了,开颅洗髓,完全不在话下……”
霍钟阁现在急的团团转,哪有心情陪着宋孤城在这研究什么沙罗曼蛇,只见他一拽宋孤城的袖口,哀声说道:“宋先生,这东西也取回来了,您快出手,救人要紧啊!”
宋孤城一拍脑门,连声告罪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话音未落,宋孤城取过一碗烈酒,指尖银针一闪,串起两只沙罗曼幼蛇,扔进了酒碗之中,点燃烈酒,覆碗于地,那两只幼蛇被烈火灼烧,拼命抓挠碗壁,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之声,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碗下的挣扎之声,才渐渐渐弱,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宋孤城,掀开酒碗,取出那两只被烧灼成焦炭的蛇尸,淹磨成粉,辅以少量朱砂煎汤,七次滚水取汤头,缓缓灌入颖德公主的咽喉……
不多时,颖德公主猛地传来一声哀嚎,绣口一吐,一口黑血咳在了床边,黑血之中,无数带茧的肉虫涌动,见风破茧,化成一蓬飞虫,振翅而起,直奔西南方飞去,宋孤城眼中一亮,拎起一旁的药囊,追着飞虫,冲出了都护府,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
“虿术已解,戒荤腥三月乃愈……”
眼瞧得颖德公主幽幽转醒,暂无大碍,霍钟阁一边连忙招呼左右婢女照料,一边抓过床头的长刀,带着十几个卫兵,顺着宋孤城离去的方向追去。
乌垒城西南二十里……
宋孤城弯着腰,两手拄着膝盖,汗流浃背的喘着粗气,在他前面,一个胡商打扮的蒙面汉子正拖着沉重的脚步,伸长了舌头,踉踉跄跄的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