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向南进发
詹姆斯是在上床一个小时后决定去布灵顿监狱找父亲的。当时,他躺在黑暗中,听着奶奶在她的卧室打鼾。他也说不清这为什么是个好主意,但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一切都毁了,他们就要失去这栋房子了;至少父亲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他起床,穿好衣服,悄悄下楼,做了三明治,把需要的东西都装进袋子里。他去了艾莉的房间,他知道艾莉把二十英镑藏在内衣抽屉里应急。他把那些钱拿走了,算是借的,然后,他从教科书上扯下一页,写了张字条,放在他的枕头下面。十一点半,他走出家门,按照手机上指南针应用程序的指示,动身向西出发,他很肯定,到了高速公路,他就能向南去监狱了。
他沿着宽阔的奥姆斯柯克路走啊走啊,垂着头,快步从酒吧边走过,人们喝得东倒西歪,有的大喊大叫,还吐在人行道上。一个小时后,他终于走到了M6高速公路的桥上,两个方向的车辆呼啸而过。M58公路继续向西延伸,但他很肯定他不应该继续沿这条公路走。詹姆斯过桥,桥下是错综复杂呈现出螺旋状的交流道和公路相交点,他走到一个廉价旅馆的停车场,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停车场上停着两辆卡车,詹姆斯看到一个男人从旅店向一辆卡车走去,车身上印着苏格兰一家运输公司的名字。他快步去追那个男人,就在男人马上上车的时候,詹姆斯追上了他。
“你好,先生。”詹姆斯说,“你是恋童癖吗?”
那个男人挑起一边眉毛,用深沉的粗喉音说:“不是,伙计,我不是。怎么,你要找恋童癖?”
“不是的,我是不希望碰到那样的人。你是向南走吗?”
那个男人皱起眉头,挑起另一边眉毛。“是呀。怎么了?”
“我能搭车吗?”詹姆斯说。
男人从通往驾驶室的宽大台阶上下来,打量着詹姆斯。“你叫什么?”
“詹姆斯·奥默罗德。”詹姆斯道,然后才意识到他不应该报真名。
“那你多大了,詹姆斯·奥默罗德?”
“十八。”詹姆斯尽量用低沉的声音道。
“你当然是十八岁。”司机说,“只是对这个年纪而言,你的个子太矮了。很矮。你是跑去加入马戏团吗?”
“你能不能让我搭车?我可以给你钱。”
司机揉着长了胡子的下巴。“我可以让你搭车,伙计。”他伸出一只手,“我叫拉布·柯林斯。”
詹姆斯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你真的不是恋童癖?”
“真的不是。”拉布说,“上车吧。我们要向南进发了。”
艾莉对着电话大呼小叫,试着在嘶嘶声和静电声中让对方听到她的话。“我们出发了。坐面包车。我要上M6高速公路往南走。你一联系上詹姆斯,就打电话给我。”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一直在和汤姆少校通话。”德利尔说着拉艾莉坐在面包车的前座。格拉黛丝已经坐在驾驶座上,穿着棕色尼龙裤子、皮毛靴子和她最好的羊毛衫。“詹姆斯和我说过,但我就是不信。”
“你确定你可以,奶奶?”
格拉黛丝闭上一只眼,咬着舌头,把钥匙插进打火器。“这就跟骑脚踏车一样,学会了就忘不了。”她抬起头,“只是我不太肯定我是否还记得怎么骑脚踏车。”
德利尔关上车门,格拉黛丝说:“走喽!”面包车里有股霉味,还弥漫着淡淡的水泥味。三个座位后面高高堆着工具和木头边角料。格拉黛丝拧动钥匙。
汽车没反应。
她又试了一次。汽车嘎啦嘎啦响了一声,只是有气无力的。
“这车太久没开了。”艾莉道,“肯定是电池没电了。”
格拉黛丝踩离合器。“好运降临吧!”她转动车钥匙,发动机发出嘎嘎的发动声,停顿一下,然后启动了。格拉黛丝一直踩着油门,直到引擎开始咆哮,然后她把变速箱调到空挡,让引擎变热,加热器开始喷出黑烟,风挡玻璃前黑压压的。
“太好了!”德利尔说。
格拉黛丝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拿出一副太阳镜戴上。艾莉说:“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格拉黛丝打开立体声,把像是透明塑料舌头一样从立体声突出来的磁带按进去。警报器声大作。大火在咆哮。是《来自地狱的蝙蝠》,密特·劳弗唱的。艾莉说:“爸爸听音乐的品位一向都很恐怖。”
格拉黛丝的视线越过艾莉,看着德利尔。“这里距离芝加哥有一百〇六英里,油箱里加满了油,我们有半包烟,现在天很黑……我们还戴着墨镜。”
“什么?”艾莉气哼哼地说。
德利尔高兴地笑了起来,喊道:“说对了!”
格拉黛丝挂挡,欢呼一声,松开了离合器。
五分钟后,他们来到桑托斯大街的尽头。德利尔说:“奥默罗德太太,恕我直言……如果不挂一挡,我们就能快点到……”
特雷弗·凯尔德班克年纪大了,不适合值夜班。但要是一辈子做个普通警员就满足了,不想打破头向上爬,那就不可避免地要去值夜班。但他喜欢当警察,喜欢当社区警察。他逐渐认识了社区里的人,能够认出他们,了解哪些是坏人,哪些是受害者。他对当地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刚上班一个小时,就接到电话举报,称有人在奥威尔路工业区举办非法派对。兴许就是每隔两三个月就在那里举办派对的那帮人。警员凯尔德班克赶往派对举办地,不过他知道,为防万一,还有另外两组人也在去的路上。等他到了,另外两组人已经控制了局面,参加派对的人正鱼贯走出厂房,并没有发生任何骚乱。他们并不需要警员凯尔德班克。他回到警车,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回警察局也没意义了。他觉得还是在这个地方转几圈,好叫那些坏蛋都安安稳稳地上床睡觉,不出来搞事。他在通往工业区的交流道上,让发动机空转,等着一辆脏兮兮的白色面包车从他身边开过,向高速公路驶去,然后,他把车开了起来。
特雷弗·凯尔德班克几乎立即就又把车停在了路边。那不是达伦·奥默罗德的车吗?车身上写着达伦·奥默罗德的名字,他可以肯定。达伦·奥默罗德正因为抢劫在坐牢。他还见过达伦·奥默罗德的母亲,因为她用擀面杖打了一个学生。这本来是个很好的故事,可以说给警察局里的同事听,但不知怎的,特雷弗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他甚至都没有将其记录在案。格拉黛丝·奥默罗德很不对劲儿,他看得出来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他们一家人都有问题……
特雷弗·凯尔德班克有些举棋不定,不肯定是不是应该去追那辆面包车。如果他弄错了呢?他只是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而已。而且那辆车没有超速,也没有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