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

3.

警局刑警队探员办公室内死气沉沉的,人们不是出外勤了,就是在档案室里忙得焦头烂额。临近年底,很多案子都要进行年终的复核,所以一旦有空闲时间,手头累积的工作完成后,大家就都钻到档案室里忙着整理自己曾经经手的案子去了。

卢浩天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如果没有人接电话,总机就会把它转到另一台分机上去。而出勤电话一般都直接拨打相关部门负责人的手机,所以,那肯定是内线,卢浩天也就并不着急。

他接起了电话,是章桐打来的,通知他这是一起凶杀案,而不是现场所见到的意外事故。

“你能确定?”卢浩天忍不住皱眉,现场的那一股夹杂着人体排泄物的怪味儿到现在还在他的鼻子里游荡。

“虽然死者已经面目全非,但是我在他的软腭和舌头表面上发现了电流通过的痕迹,而他死于触电,你说谁会没事把通电的电线剥去保护软管后含到自己的嘴巴里去?”章桐反问道。

“他不是半个脑袋被炸没了么?”

“确切点说是枕骨和右侧顶骨下方的一部分,面积是 3 . 2 cm 乘以3 . 8 3 cm 。并不是很大,而剩下的足够检查得出这些结论了。”章桐回答道。

“造成的原因呢?”

“应该是大量电流通过造成的,不过具体我还要等解剖工作完成后才能肯定这个结论。”

“怪不得现场的员警反馈回来说周围居民反映案发当晚曾经发生过一次变压器爆炸。那死者可不可能是自杀?”卢浩天皱眉瞥了一眼对面询问室椅子上坐着的李晓伟。

“对了,卢队,李医生还在你身边吧?你帮我问下李医生,他的病人潘威是不是左撇子。“章桐突然问道。

卢浩天转头大声问李晓伟,后者很快肯定了章桐的判断。

“那就是他杀。因为他是右手拿着电线送进的自己嘴巴,我在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上发现了电流通过的痕迹,明显由漏电造成的。“章桐略微停顿了下,紧接着低声说道,”还有就是他的牙齿都没有了,我检查过他的牙床,可以确定是生前被一个个用工具取走,手法娴熟。在他的右面顶骨上方三公分处,有一个很明显的凹陷痕迹,半圆形,类似球状物的撞击,虽然不是很严重,没有造成硬膜下血肿,但是我想所产生的力道已经足够让死者昏迷失去反抗力了……”

“我的天呐!“卢浩天浑身一哆嗦,他皱眉,慢慢放下了话机。这就解释了那股怪味儿的来源了。

“李医生,和我说说你的病人吧。“为了让初来乍到的李晓伟放松精神,卢浩天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好像闲聊一般轻松自在。

“你是说潘威?”出于职业的本能,李晓伟有点犹豫。

助手阿强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李医生,你不用太顾虑,我知道你们医生和病患之间有专门的法律保护,但是现在你的病人已经死了,并且有他杀的嫌疑,所以,你们的医患保护协定已经不存在了,作为一个公民,请你尽量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好吗?至少,我想也是为了你的个人安全考虑。”

李晓伟真心不习惯这种一板一眼的讲话方式,他尴尬地挥挥手:“放心吧,我懂规矩。再说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和警方合作了。”

“哦?是吗?”卢浩天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晓伟,“真没想到李医生也是警局的常客啊。”

“别,警察同志,你的话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我只是纯粹地因为工作上的缘故。”李晓伟急了,“再加上我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所以有机会的话我也是经常和警队合作的,这是我的名片,我和云州市、山北市公安局刑警队都曾经有过合作。”说着,李晓伟伸手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卢浩天。

“犯罪侧写师?”

李晓伟连忙点头:“没错。”

“还有干这个的?”卢浩天一脸狐疑。

“呃,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对作案手法、现场布置、犯罪特征等做出系统的分析,来勾画案犯的犯罪心态,从而进一步对其人种、性别、年龄、职业特征等等相关要点以及下一步行动做出预测,帮助警方缩小搜捕范围,及时制止犯罪的一个过程。”说起自己本来的专业,李晓伟眉飞色舞且语速飞快。

阿强突然恍然大悟,面露惊喜:“哎呀,我想起来了,云州市去年发生的少女失踪案,听说好像就是在一个神棍一样聪明的犯罪侧写师的帮助下破的案子,是不是就是你?”

李晓伟咧了咧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实在不习惯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像‘神棍’,哪怕是出于好意。

“那你干嘛不当警察?相反跑去医院当心理医生,多无聊啊!”阿强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失望,自顾自地小声嘟囔,“难道说是赚得比较多的缘故?”

“别问那么多题外话,跟我说说你的病人潘威吧。”卢浩天顺手把名片塞给一边的阿强,后者忙不迭地记录着上面的通讯方式,神情之中充满了敬意。

“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来我这里看病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刚来的时候是他同事陪来的,说他无缘无故大闹工作场合,在出现言语冲突的同时还与人出现不必要的肢体冲突,同事们忍无可忍了就一起把他给架过来的。最初诊断是躁狂症……”

阿强忍不住插嘴:“李医生,躁狂症不就是我们常说的‘武疯子’吗?”

李晓伟颇感意外:“你懂得还挺多的嘛。是可以这么说,躁狂症属于躁狂抑郁症的一种发作形式,主要表现为情绪高涨、精力旺盛、言语增多、活动增多,这里的言语和活动就包括言语和肢体上的冲突了,严重时伴随有幻觉、妄想和紧张症状。而且躁狂症发作起来是周期性的,一般是一周以上。但是,在留院观察的那天晚上,正好我值班,我却发觉他的病症没有那么简单,他真正得的是妄想症,最初表现出来的躁狂迹象不排除是在受了某样特定事物的刺激以后才产生的。因为他在冷静下来后就一直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交流,而且交流方式和形态就和我们现在的交流没什么区别。”

突然,他抬头看着卢浩天,话锋一转,微微笑了笑:“警察先生,你试过和一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人交谈是什么感觉吗?”

卢浩天皱眉:“胡说八道。”

李晓伟一拍桌子,伸手一指卢浩天,笑了:“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胡说八道。我们正常人三分钟都坚持不下去,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的对面根本就没有人,但是潘威,我的病人,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和一个叫‘礼包’的人说话。我接连观察了三天,就确诊了他得的是妄想症,而不是躁狂症。后来我再三问他的同事才知道,那天是因为一个同事要拔牙,谈起拔牙的事,他突然就受到了刺激,才会诱发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