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4页)
那段时间,我像个疯子一样四处打听家人的下落。大多数以前的村民已经去世,留下的都半死不活。我找到了这些“幸存者”,发现他们搬进了T小区,成了所谓的回迁户。我想知道答案,却被他们的孩子拦在门外。他们拒绝告诉我父母的下落,回避我,躲着我,把我当成了瘟神。
在派出所,有一位好心的警察偷偷告知了我真相。这位警察姓简,是简耀的父亲。他说,我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当时这片土地被卖给了开发商,开发商逼着村民们接受最低的赔偿款,即刻搬迁。在恐吓威胁下,绝大多数村民在赔偿协议上签了字。但我的父母不愿意。于是,在一个暴风雨的深夜,拆迁队开着推土机进来,不管不顾地推倒了我家的房子,而当时我的父母还在里面!简警官告诉我,他赶到的时候,现场已是一片废墟。
你们知道我的家在哪儿吗?还记得前不久刚发生的T小区连环杀人案吗?没错,如今T小区的锅炉房,就是我的家当年所在的位置!而我父母的骸骨至今仍埋在下面!
我找过开发商要说法,他们却把我当成疯子赶了出来。我又去找了政府部门,但领导班子已经换届,根本无人搭理我。
我不相信这事没人管!我不相信这个社会已经没有了公理和正义!
我拟了一份控告书,找到之前的那些村民,希望他们签字,给我做证。只要有了村民们的签字,不怕告不倒他们!但很遗憾,我亲爱的乡亲们、曾经凑钱送我出国的恩人们,再一次拒绝了我。我甚至听到一种声音,说我父母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是因为想索要更高的赔偿金。
这是一种诛心的说法——我的心被这种冷漠杀死了。我能想象,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当我父母在倒塌的屋子里呐喊求救时,这群人也许就在周围站着,麻木地看着悲剧的发生。
人心是在一夜之间溃烂的。
当年那群淳朴、善良的村民已经都不在了,只留下一个个空心、冷血、没有灵魂的躯壳。我绝望透了。
我曾想过对这些人进行报复,即便他们曾是我的恩人。但慢慢地,我想明白了。他们的冷漠并非天生,而是一种病症,一种即便给他们服下灵药“武松”也无济于事的绝症。
唯有彻底摧毁,一切清零。
不仅要将他们清理,还要找到根源。只有找到病因,才能根除,让今后不再发生同样的悲剧。
很快我就找到了。
这个病因就是,T小区。
是T小区这样冰冷的环境将愚蠢的村民们推向了冷漠的深渊。
以前的村子,房屋与房屋之间是亲密的。那时候,没有压迫性的高楼,没有人员混杂的社区,房子不像鸟笼,铁门和围墙也没有建立,人们住在一起就像一家人,见面会打招呼,经常串门,过年过节结婚生子会聚在一起。家与家之间没有壁垒,人与人之间没有隔阂,没有猜忌,融洽互助——这就是最好的社会。
你们看看现在,看看T小区,这个冷镇最典型的现代社区,一丁点儿的地方住了这么多人,居民们像蝼蚁一样分布在一个个幽闭的格子里,人心荒芜,互不关心,仿佛毫无生命的积木人。你们扪心自问一下:跟邻居说过几句话?关心小区里别人的生死吗?在意对门住的是抢劫犯还是妓女吗?
这个时候发生的一件事,证实了我的判断。
刘一梅跳楼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目睹了那帮看客的拙劣表现。我看见了那个孩子,古少新——多少次,我看见他牵着妈妈的手在小区里幸福地走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被冷漠杀死。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他和我一样,都是被这个冷酷世界所抛弃的人。
我收养了他,训练他,帮他复仇。我要彻底消灭冷漠之症,要把造成这一切的T小区摧毁,并在此之上重建一个新的世界。
后来,我看到了华镜的新闻片《看客》,意识到了传播的力量。只有让世人看到我所做的一切,才能唤醒你们沉睡已久的良知。我找到他,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结果他把我当成了那些在电视台门口拉横幅喊冤的草民,根本就不给我表达的机会。对于这种人,我只能让他后悔一辈子。
这个计划长达十年之久。“武松”还不够完美,需要进一步的活体实验——确切地说,需要在古少新身上实验。另外,我一直在观察这个世界,想给它一次机会,看看到底还有没有救。我很失望,十年过去了,世界不仅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更糟糕了。你们可以去看看网上那些关于这起案件的言论——你以为大家真的在乎谁被杀,真的关心死者的命运吗?不,你们只在乎自己,只想借着事端来表达自己那些愚蠢的观点,发泄对自我现实的不满。看看吧,这个事件很快就会过去,人们会继续无知地活着,为新的话题兴奋,在麻木和冷漠的环境中碌碌无为,生老病死。
这就是我要炸毁这一切的原因。我爱我的家乡,愿意为之奉献一切,哪怕去死。是的,我要与T小区同归于尽。一个新世界的建立需要开拓者,需要伟大的神。
而我就是那个伟大的神。
当然,在我之后会有一大批继任者。我在自制的奶茶珍珠里加入了“武松”,那些年轻人终究会变得聪明起来,强壮起来,成为我的子民。他们将追随我的脚步,重建新世界,前赴后继,永不停歇。
来吧,旧世界即将毁灭,新世界即将到来,今天所有人都是见证者,你们将目睹一份伟业的诞生,见证一个造物者的涅槃!
五、四、三、二、一……
清零现在开始。
“慢着!”
李元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简耀领着一帮警察,出现在天台上。
“放……放开他!”
简耀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李元。后者迅速闪到华镜的背后。
“怎么来得这么晚,差点就要错过好戏了。”
李元一手拖着华镜慢慢后退,逐渐退到了天台的边缘。华镜满脸惊恐地朝后仰着。在他们身后一米之外,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楼顶边缘。
“别动!”
简耀将枪口瞄准李元的额头。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能打中目标。
“得了吧,简警官,小心又被人从背后来一下。”
这番嘲弄让简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意识到身后的同事都在看着自己,信心开始动摇,手也颤抖起来。
“好戏马上就要上演,”李元看了下手表,“我现在心情很好,看在你父亲的份儿上,允许你问几个问题,不过要快,待会儿恐怕就没机会了。”
简耀整理了一下警服,把手枪插回了枪套。接着,他朝李元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