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龙劫 扶剑归去共从容(二五八)【大结局】
均王面色发白,却还镇静,只叹道:“朱友圭,你这些算计人心的才干,用在正道上多好!”
郢王道:“什么正道歪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今日之后,你和景辞,还有你们这些人,都会是万世唾骂的叛党奸贼,断子绝孙!”
他扬手喝道:“众儿郎们,诛杀叛贼者,人人皆有重赏!诛杀均王、端侯者,封侯爵,食邑千户,赏金万两!”
众人摩拳擦掌,一齐应诺,立时勒马冲入宫门。
均王变色之际,景辞已迅速跃到他跟前,拉过他往后撤去,同时喝命:“退后百步!”
被景辞等挑选来的随从都是射手不凡之辈,闻他一声令下,立时向后飞快退去。
郢王诧异,笑道:“你们以为宫中还有人能救你们?别做梦了……”
话未了,只闻景辞喝道:“放箭!”
两边黑黢黢的灌木中、屋顶上,顿时探出数十张强弓,但见飞矢如急雨,迅速射向宫门。
应命前来救援的禁卫军虽多,都是策马而来。永安门并非正门,寻常看着虽还宽敞,但何尝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交战之所?数马并行便觉逼仄。故而只有数十骑当先驰入,其他大队人马尚拥堵于宫门之外,未及进入。隐于暗处的弓箭手接连几轮密集箭雨射下,已入宫的那些禁卫,有人躲避,有人抵挡,有人中箭落马,所乘马匹进退失据,挤作一团;后面的骑兵不知前面情况,一时止不住身形,只顾撞向前方,顿时混乱不堪,甚至有自相践踏而死的。
郢王大惊,领头的统领也急忙退后,传令整顿人马。
好容易平息混乱,郢王待要再命人先去拔除隐于暗处的弓箭手时,忽听得外面杀声震天,喊叫连连,竟似这支禁卫军正被人从外围殴……
冯廷谔厉声问:“怎么回事?是……是他们也造反了吗?”
统领待要去打听,宫内外首尾不接,好一会儿才有后方的人冲上来回禀道:“不好了,是……是小贺王爷来了!”
冯廷谔怒道:“不可能!慕北湮早就死了!死了!就是没死,这都离开半年了,他哪来的兵马?”
那人叫道:“真的是小贺王爷!还有原大小姐!领的好像……好像是魏州的兵马!”
郢王失声道:“魏州!杨世厚!他的兵马怎会跑到京城来?”
那人不能答,但黑暗之中,却有景辞清淡的笑声传来,“皇上棋高一着,想到将禁卫军调去守卫京城,那皇上也该想到,禁卫军尊贵骄娇,早将原来的守军得罪得差不多了……如今禁卫军一走,这些守军也该大开城门,放杨大将军的兵马进京了吧?”
郢王面色蓦地惨白,“京城!”
景辞微笑,“对!皇宫已不在你的掌控中,京城也已落在我们这些叛党奸贼手里。皇上,你这是打算带着你这几百名禁卫军共存亡,重新打出一片天下么?”
郢王握着拳,五官恨得扭曲之际,只闻均王高声道:“朱友圭弑父篡位,罪不可恕!如今天道昭昭,本王已拿下皇宫,杨大将军也已手提重兵入京相援,尔等从者还不放下武器,回头是岸!”
景辞接上他的话头,朗声道:“若有一错再错,怙恶不悛者,罪及九族!若能迷途知返,为新皇诛灭奸恶之辈,一概既往不咎,论功行赏!”
均王愕然。
而景辞的话已迅速起了作用。
禁卫军在片刻的静默后,不知谁喊了声“诛杀弑父逆贼朱友圭”,其他人轰然应和,一齐杀向郢王等人。
混乱之中,景辞轻声向均王道:“殿下,恶人由微臣来做即可,殿下……做个宽仁有度、广得人心的明君便好。”
他虽这般说着,目光却只看向宫外。
越过黎明时最沉重的黑夜,越过喊杀震天的人群,越过闪烁血光的刀剑,他依稀看到了他英姿飒爽的心上人。
沉凝眉眼不由散去清冷,素色衣衫闪出了晨曦般的微暖光华。
他轻声道:“阿原,好久不见。眠晚,欢迎回家!”
当年,她说过的,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有大将军杨世厚领军相助,大梁的宫闱大战已无悬念。
郢王败退,走投无路之际,便命冯廷谔杀了自己,以免落入往昔臣子手中受辱;冯廷谔倒也善始善终,结果郢王后当即自刎相殉。
均王对着两具尸体沉默良久,叹道:“一死百了……父皇也该安息了!罢了,以庶民之礼,好好收葬他们吧!”
然后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升官的升官,该贬谪的贬谪。
景辞仿佛在这场厮杀后累着了,即便均王再三询问,都不肯再参与这些朝堂之事。好在朝中大臣多对郢王心怀不满,又有杨世厚、慕北湮等一力支持,善后和继位登基都不会再有太大问题。
杨世厚入京后问过原夫人埋骨之处,拨冗带了阿原亲去拜祭,并让阿原以一品夫人之礼重新安葬。
原来当日原夫人察觉宫中出事,料得无法脱身,遂让廿七去了魏州,寻手握重兵的旧侣杨世厚相助,并托他照应女儿阿原。原夫人出事太快,京中变故频生,杨世厚、廿七鞭长莫及,只得先去接应阿原。
鬼屋主人之子,正效命于杨世厚麾下,听闻阿原住在附近,便将此处秘密告知。廿七彼时也不知均王、景辞已然离去,担忧别院里人多口杂,遂先叫人送了书信,约阿原在鬼屋相见。当晚别院遇袭,阿原避往鬼屋,被冯廷谔等追杀时,廿七刚好赶到。他自年轻时便有一段心事,闻得原夫人死讯,已抱殉死之念,遂将杨世厚的书信交给她,并低声告知鬼屋暗道之事,让她带重伤的慕北湮先行离开,他会在脱身后前去魏州跟他们会合。
廿七武艺高强,趁着夜色和密林掩护,脱身应该并不困难。阿原不疑有他,遂一把火烧了鬼屋,阻住追兵脚步,带着慕北湮艰难地逃出河道,在杨世厚的接应下直接去了魏州。
他们一个是杨世厚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友之子,一个是旧日情侣临终托付的爱女,杨世厚自然百般维护,借口是本家侄子侄女,将他们的身世掩藏得跟铁桶似的,即便郢王屡次派人笼络试探,都不曾露出马脚。
算来老贺王、原夫人,以及故主梁帝都是死于郢王之手,杨世厚自然对新帝恨得切齿,只是拘于君臣名分,生怕落人口舌,不曾有所动作。
但此事若有人从中穿针引线,一起对付了郢王,还不负他素日的忠义名声,他当然然愿意顺手推舟。
于是,京中的均王、景辞、谢岩等,早与魏州的杨世厚、慕北湮、阿原暗中联络,互通消息。
阿原在魏州,比西都还安全,景辞遂能放心调养身体,筹谋布局,设下计中计,谋中谋,终于一击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