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一章 步步惊心

我吐掉口中血沫,默默地靠着木栏坐下。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我只求伍封能够安然无恙,至于自己的性命,只能看老天的安排了。

太子府的地牢入地二十尺,因为建在地下水脉之上,所以整座地牢潮湿泥泞、寒气逼人,就连当值的狱卒也不愿在里面多待。

兰姬和瑶女被关在我旁边的牢房里,隔着牢栏,瑶女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里,兰姬则焦躁不安地在牢房里走来走去。

太子绱之前吩咐下来的被褥、热水很快就送了过来。我搓了搓冻僵的手,倒了碗热水穿过牢栏递了过去:“瑶女,要不要喝点热水?”

“在这死牢里,你还装什么好人!”兰姬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掌打飞了我手中的陶碗,“好你个贱婢,你可真该死!”她的右手穿过木栏掐住我的脖颈猛地往前一拉,我的脸随即狠狠地撞在了木栏上,嘴里一片腥甜,“诡计多端的死丫头,早知道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那晚我就应该一掌劈了你。”兰姬双目欲裂,满脸戾气,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即刻就活剥了我的皮。

“你放开她……”黑漆漆的角落里传来瑶女幽幽的声音。

兰姬瞪了我一眼,恨恨地放下手。毕竟,如果我死在这里,她也别想活着出去。

“你给我记好了,我兰姬只要活着走出这道门,总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我吐掉口中血沫,默默地靠着木栏坐下。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我只求伍封能够安然无恙,至于自己的性命,只能看老天的安排了。

“贵女早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所以今日梳妆时才同我说了那些话?”瑶女扶着墙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在我身前蹲下,隔着牢栏怔怔地看着我。

我无法反驳,只能点了点头:“是,那晚你和他在小巷见面时,我就躲在树后。我听见了你们说话,也看见了他和兰姬亲昵的样子。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希望你能放弃,希望你能明白,你爱的那个人根本不在乎你,他在乎的只有他的计划,而你只是他杀人的一件工具。”

瑶女听了我的话,莞尔一笑,伸手帮我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贵女,我在公子府时就听过你的名字。公子同人谈起你时,总是神采飞扬,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进了伍府,我又亲眼见到了家主对你的珍爱。你拥有太多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所以你不会懂,也永远没办法明白我的决定。我六岁便失了双亲入了教坊,此后每日苦练琴技、歌艺,为的只是能讨主人欢心。我是歌伎,也是家妓,是一件任人玩弄的物什,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但只有他……只有他懂我、怜我,拿我当一个真正的人。”瑶女的嘴角分明是笑着的,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滑,“家主待我宽厚,我也知道今日之事必会连累你们,但是……我不得不做。”

“对不起。我口口声声指责那人无情,但最后却和他一样利用了你。”

“嗬,你们俩还真是主仆情深。不过,瑶女,你该高兴才对,你这次坏了主人的大计,他今后怕是再也忘不了你了。”冷眼旁观的兰姬突然出言讥讽。

瑶女的脸一下褪尽了血色,兰姬的话仿佛一记重锤夺走了她仅有的生气。

兰姬说完又冲着我道:“臭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今日之举要害多少人亡命沙场?你保了你家将军一人,却要害千千万万人替他去送死了。”

“杀太子绱可以阻秦攻晋;杀不了他,也可以借瑶女陷害公子和将军引起秦国内乱。你家主人的确好计谋。”我看着兰姬愤愤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兰姬眼中凶光毕现,“好,你最好永远都别出这地牢,否则我定不会让你死得舒坦。”

“此事不劳你费心。只是等你出去之后,请务必给你家主人带个话,就说我要与他做笔交易,如果他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一定能阻止这场秦、吴攻晋的战事。”

我这话一出,兰姬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弯腰大笑不止:“你?就凭你?”

“你只需传话即可,你家主人信或不信、来或不来,都随他。如果,他想要我的命,也尽管派人来取。”

“贵女,主人为人谨慎,他不会来的。”瑶女轻声叹道。

“不,他会来的。”

之后的时间里,我们三人都没有再说话,黑乎乎的地牢里只有老鼠在我们身边爬来爬去,啃咬着木柱。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开门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侍卫符舒。

“阿拾姑娘,东西找到了。这女刺客一直与晋国暗通消息,预谋刺杀太子,嫁祸公子和将军。”

“找到了就好。”我松了一口气,这棋的第一步算是走好了。

“但是,公子这次不方便出面请太子放人。所以,姑娘恐怕还要在太子府待上一段日子,等伍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无妨,这地牢我还受得住。”

“地牢湿冷,公子让我把这个转交给姑娘。”符舒从身后拿出一个青铜手炉递给了我,“太子方才已命人准备房间,等到明日就会有人来接姑娘出去了。”

“请先生替阿拾谢过公子。”我捧着青铜手炉行礼谢过,符舒回了一礼便告退了。

兰姬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我怀中的手炉,笑道:“嗬,你这丫头莫不是精怪所化,专门迷惑世间男子的吧?我与太子夜夜寻欢,他却把被褥、热水都给了你。这会儿,又轮到公子利了。不知那伍封是不是也会快马加鞭赶回来救你。”

我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理会兰姬的嘲讽,只将手炉往地上一放,伸手脱掉了外面的深衣,只在身上留了一件最薄的里衣,然后走到角落里,端起了早先盛热水的陶罐。

“贵女,你干什么?!”瑶女惊问。

我弯起嘴角,举起陶罐将水从头顶徐徐浇下。

之前的热水到现在已经变得冰寒,浇在头皮上冷得发痛。我咬紧打战的牙关,任冰水顺着头发浸湿身上每一寸衣服。

兰姬看着我,收起了之前嘲讽的脸色:“这秦国太子品性凉薄,又好女色,难道你以为病了就能躲得过去?”

“不试试,你又如何知道?”我放下陶罐靠着墙脚坐下,虽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臂,可身子却抖得越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