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一年~二〇一一年
社长很清楚这份工作压力有多大,与婚姻生活尤其是需要育儿的生活绝对难以并行,所以才会认为女职员不能胜任,而且他也没打算调整公司员工福利,因为他认为,与其为撑不下去的职员补足相关福利使其撑下去,不如把资源投到撑得下去的职员身上更有效。
金智英虽然下定决心,上了大学要认真读书,领奖学金,但现实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尽管第一学期她每堂课都出席,作业也按时交,非常认真地温习功课,最后却只拿到C,分数落在二点几分(1)。反观高中时期,她的成绩属于中上游,有时不小心考砸,只要再打起精神好好读书,下次就一定能拿到好成绩。然而,大学同学基础相近,要想脱颖而出相对困难,加上没有参考书和分析试题的习题辅助,金智英毫无头绪。
“混吃等死的大学生”这种说法早已过时,如今几乎找不到整日酗酒玩乐、全然放弃人生的大学生,大部分人都会认真管理自己的学习成绩,加强英文实力。不仅要去企业实习,还忙于打工赚钱,金智英甚至对姐姐说:“对大学的幻想和憧憬都没了。”结果姐姐回她:“少在那里胡言乱语了。”
金智英周围的同学经常谈论初、高中时期父亲突然遭公司解雇或经商失败的事情,然而,就在经济依旧不景气、学生需要打工赚钱、父母的工作也未见好转的情况下,原本因亚洲金融风暴而冻涨的学费,突然像是要把过去没赚到的钱统统赚回一样大幅上涨。自二〇〇〇年起,韩国大学的学费以物价上涨率的倍数跳涨(2)。金智英进入大学后第一个认识的同学,甚至刚读完一年级便选择休学,听说从她家到首尔要搭三个小时的大巴,当初一心只想逃离父母,努力苦读才考上首尔的大学。虽然那位同学平时并不多说自己的私事,不太清楚其休学理由,但据金智英所知,她几乎没有接受任何父母的经济支援,因为她曾经对金智英说,不论兼职打多少份工,都赚不够学费、交际费、住宿费和生活费。
“下午去补习班教完课,晚上还要去咖啡厅打工,回到住处洗完澡都已经凌晨两点了,再开始准备论述课或批改孩子们的作业,弄完才能打个盹,一早又得起来上课。即便中间没有排课时,你也知道我都在打工,说实在的,我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样,经常在课堂上不小心睡着。我真的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因为赚学费而把大学生活搞得一团糟,包括成绩也是,唉,真是够了。”
她说她要返乡好好赚一年钱再回来读书,除了钱以外,好像说再多安慰与鼓励的话,对她来说都没什么用,所以金智英选择沉默不语,静静地聆听这位朋友诉苦。她身高一米六左右,上大学后瘦了十二公斤,体重勉强维持在四十公斤上下,“不是都说上大学后一定会瘦吗?”她仿佛听到天大的玩笑话似的拍手大笑。她身上穿的灰色大衣袖口早已松脱变形,从那宽大袖口里穿出的纤细手臂,还可见明显凸出的腕骨。
相较之下,金智英的大学生活要幸福许多,她可以住在家里,不必申请助学贷款,一周只要帮母亲找来的学生上四个小时家教课即可。她的成绩虽然并不理想,但就读的专业科目十分有趣。由于还没想到毕业后的具体出路,所以也广泛地参加系学生会及各种校内社团,就算不像自动贩卖机一样投入钱币就能立即获得成果,那些活动也不全然无意义。金智英因为常常忙得没时间思考,个性比较没主见,总是沉默寡言,而以为自己是内向的人,没想到参加这些社团活动以后,她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很乐于交朋友、和朋友相处、喜欢在别人面前表现的人,甚至在登山社交到了第一个男朋友。
那名男同学和金智英同岁,每次登山时都会帮助落后于队伍的金智英,学长学姐也经常把他俩凑成一组,朝夕相处下,自然越走越近。也多亏交了这个男朋友,金智英人生中第一次去了棒球场和足球场,尽管她对比赛规则不是非常了解,但不知道是因为现场观众气氛热络还是有男友在身旁,那两场比赛她都看得非常开心。男友还特地在比赛开始前为她简单讲解了主要选手与比赛规则的重点,但在观看过程中,两人只专注于赛事情况。金智英问男友:“为什么不在比赛过程中为我讲解?”
“你在看电影时也不会对我解说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场景,不是吗?在比赛过程中一直不断对女生讲解的那种男生,该怎么说呢,感觉有点显摆,不知道到底是来看球赛的还是来炫耀自己很懂比赛规则的,总之,我不是很认同就是了。”男友答道。
他们在电影社团里也经常一起去看免费电影,而影片的挑选则全权交由金智英负责,男友对任何电影类型都感兴趣,不论是恐怖片、爱情片,还是古装片、科幻片,他都喜欢。看电影时,男友比金智英的情绪更充沛,更容易捧腹大笑,也更容易痛哭流涕。每次只要金智英称赞男主角很帅,就会打翻男友的醋坛子;男友也会把金智英喜欢的电影记下来,搜集电影原声带,刻成光盘作为礼物送给她。
两人的约会地点几乎都是在学校,一起去图书馆读书,一起在计算机教室里写作业,闲来没事就一起坐在操场旁的阶梯上。他们在学生餐厅里买饭,在学生会馆大楼新开的便利店买零食,在旁边的咖啡厅买咖啡。有时碰上特殊节日,两个人还会事先存好钱,到高级日式料理店或西餐厅用餐庆祝。每当金智英向男友介绍自己小时候看的漫画、畅销小说或热门影视剧,他都会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会叮嘱金智英,至少跳跳绳也好,要她做点运动。
母亲听说面包店对面新盖的大楼里即将进驻一家附设住院病房的小儿科医院,于是说服了再也不愿加盟任何连锁店的父亲,重新开了家连锁粥品专卖店。后来对面那栋大楼里真的开了一家儿童医院,占据了二楼到八楼。也幸好医院里的餐点似乎不怎么好吃,许多家长会跑来店里外带粥品,也会趁往返医院的路上随便吃碗粥垫垫胃。就在那段时间,附近社区也差不多住满了人,对于年轻家长来说,外食已经稀松平常,平日里会看见许多家庭一起出门吃晚餐;有年幼子女的家庭,则因小孩能吃的外食选择不多,也成了粥品店的常客。从那时起,父母的收入变得比父亲退休前还要多,而且是多到不能相提并论。
金智英后来才知道,母亲当时已经在附近社区买下一间一百三十九平方米的公寓,多亏粥品店经营得还不错,之前原本还有一些银行贷款,最后也顺利还清了。母亲顺便把之前住的那栋平房卖掉,领到一笔闲钱。金恩英毕业后回到首尔,也和家人一起搬进了新公寓。她放弃了地方城市的加分优待,选择在首尔参加教师资格考试,也顺利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