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纪事之我主沉浮 第二卷 凤凰浴火隐于朝 第十三章 风正一帆悬
已近子时,乾清宫东暖阁内依旧灯火通明,朱瞻基坐在龙案之后批阅奏折,案上的热茶换了两次他都浑然不觉,当最后一本奏折批完之后他才将身子靠在龙椅上闭起眼睛养了会儿神。
“万岁爷,该歇了吧。微主子过来催了好几次了!”小善子又端来一碗银耳百合粥放在案上,“这是微主子亲手做的,微主子说天太热,万岁爷连着熬了好几宿,怕是肝火旺,喝这个最是消火去暑的。”“哦?微主子来过?”朱瞻基拿眼朝楠木落地书隔屏风看了看。
“来过,不过又走了,说是不敢打扰万岁爷看奏折,只是叮嘱奴才把冰镇的酸梅汤换成了新沏的菊花饮。微主子说了越是天热劳碌就越不能喝那些冰冷的东西,喝些热茶热汤把汗出透了才是最好!”小善子一边说一边歪着脑袋想着若微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朱瞻基端起那碗银耳百合粥用银勺舀着送入口中,不冷不热,温润适中,一时之间又感慨颇多,心细如发体贴入微,这就是若微。
她总是惦记着自己是不是累了热了,可是她不也是跟着他熬到现在吗?他很想立即起身回到内室就寝,可是目光落到龙案上面一本打开的奏折不由又眉头紧锁。
父皇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陵寝未定,如今仓促之际如何能在朝夕间修出一座帝陵来呢?想到此自然就会想到长陵,对于皇爷爷永乐大帝也更加由衷地佩服。
长陵位于京城西北,是永乐皇帝生前预建的,长陵始建于永乐七年,几乎与紫禁城同时动工。
当时永乐皇帝命、礼部尚书赵与善视风水的江西术士寥卿等人勘察了北京四周的山山水水,最终才选定了这处有黄花岗、居庸关等军事要塞为屏障的黄土山为“吉壤”。
随后永乐帝亲自驾临视察并改封黄土山为“天寿山”。
营建过程中征用了山东、山西、南北直隶、浙江等地的大批工匠与民夫,甚至动用了驻扎在北京附近的官军。
历经四年,直至永乐十一年,长陵的地下玄宫才正式建好,而地面建筑一直在修建过程中,直至现在这最大的建筑恩殿才初具规模。
现如今摆在朱瞻基面前的第一件要事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为父皇兴建陵寝让父皇的梓宫早日得到安置,桌上的奏折就是关于此事。
正在费心思量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不远处的西暖阁内响起一阵悠扬的琵琶曲,朱瞻基不由笑了,他手拿奏折站起身向外走去。
“万岁爷,要就寝了吗?”小善子跟在后面问着。
朱瞻基轻哼一声出了正殿步入西暖阁,西暖阁是皇帝的寝宫,九间居室,楼上楼下共设二十七张寝床,原是为了方便帝王随处居寝,如今倒成就了他与若微寻芳觅踪的趣事,循着声音步入楼上内堂,只见若微怀抱琵琶手指轻撩正在弄曲,他笑着凑了过去,“都过了子时怎么还不就寝,偏要弄出些声响来,反倒让人更精神了。”若微眼眸微转也不答话,室内自有负责伺寝的宫女负责铺床熏香垂帐,又把明烛换成了细长的暗烛扣上灯罩,室内顿时暗了下来,也更显迤逦。
又有小太监服侍着朱瞻基洁面更衣,一切收拾妥当这才纷纷退下。
朱瞻基躺在床上斜靠着引枕手里依旧拿着那本奏折,若微放下琵琶坐在他床边啧道:“都看了一晚上了,眼看着就要天亮了怎么还拿着奏折,难不成皇上梦里也要批阅吗?”朱瞻基伸手揽住若微的柳腰叹了口气:“倒希望在梦里能得父皇明示给朕出个主意。”若微猛地抬起头望着他眼中不由惊诧连连。
“没事没事!”朱瞻基轻抚着她随意而垂的如瀑青丝缓缓说道:“不关你的事,是父皇吉地选址的事情。”“谁说不是我的事?”若微把头轻靠在朱瞻基胸前,“父皇的事情自然是天大的事,关乎着万民自然也关乎着若微。
皇上是为了吉地选在哪里发愁吗?此事交由礼部和钦天监派懂风水之人去选就是了,皇上如此忧心难道是有什么隐情?”朱瞻基点了点头:“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朕的微儿。如今朝中诸臣对于父皇吉地择选一事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可以在天寿山附近择选,而另外一方则认为父皇的吉地必在南京祖陵附近。两派相争各不相让,朕一时之间也难以抉择。”若微抬起头看着朱瞻基:“怎么会想到将父皇的陵寝定在南京?这也太荒唐了!难道……”若微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难不成他们又想提迁都的事情?”朱瞻基点了点头。
大明开国之后,太祖朱元璋将都城定在奉天也就是南京。
帝位传承至成祖永乐帝朱棣时,他坚持京师北迁,把都城改为北京。
朱棣在世时,文武百官慑于他的文治武功、丰伟帝业不敢相驳。
等到朱棣驾崩,永乐二十二年十月,洪熙帝即位仅两个月,礼部左侍郎胡潆就上疏启奏“南京龙盘虎踞、气旺地灵乃是水陆交通辐辏之地……”并以此为由奏请迁都。
同年十二月,监察御史胡启先又上奏谈及迁都之说“南京借长江天堑之险,是全国供给之富庶之地,若迁都则可保祖宗帝业永全更令南北人心皆悦。”当时洪熙帝即大为赞同,传旨在北京诸司衙门称谓之前一律加‘行在’二字,也多次在金殿议政时表示要将京师重新迁回南京。同时还命时为太子的朱瞻基回南京留守祭祀祖陵。如果不是洪熙皇帝的突然驾崩,恐怕将都城重新迁回南京的事情就成了定局。
“众人迂腐,都以为当初皇爷爷把都城从南京迁来北京是怕建文帝的冤魂来扰,他们着实是太小看皇爷爷了。”朱瞻基轻揽着若微的柔肩缓缓说道:“都说帝王是孤独的,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所想所为,如今看来果然不错。皇爷爷迁都之举何其圣明,一方面北京乃元时大都人杰地灵,另外此处更是扼住北方游牧部落南下入侵的咽喉要害,于军事和经济上都是首脑之境。他们这些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是想着迁都、迁都。朕若是表示不迁都,他们又指责朕违背父皇生前的意愿,说朕不孝,可是朕也不能为了一个虚名做下贻害社稷的糊涂事来。”
若微伸手轻轻撸着朱瞻基的胡须笑道:“皇上也不必想得太多。事繁则从简处入手,他们为了迁都所以才对父皇吉地择选之事多加相阻,皇上只需说现在国丧之中,一切以先帝建陵之事为重,就算要迁也要等孝期满了再说。当下最紧要的是选址建陵。”
“只是这陵寝吉地,他们执意要建在南京,又该如何应对?”朱瞻基又问。
“且不说年初南京的地震和疫病。皇上就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若微笑了笑,“皇上要孝顺所以要听父皇的话,可父皇又要对谁尽孝呢?将都城迁回南京这原本就是违背了皇爷爷的意思,难道父皇对皇爷爷就不用孝顺了吗?皇上只须说不能为自己博一个孝顺的美名就陷父皇于不孝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