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卒中

若是当年新婚, 苏文君知道自己定然会想也不想就替燕旭临挡下这个茶杯。

不管这样做对自己有利还是无利,或是不管对他们两个有没有什么好处,苏文君知道她都会挡得毫无怨言。

而且苏文君知道, 燕旭临也会这么做。

但现在……

苏文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看着燕旭临通红的双眼,勉强微微一笑,努力伸手想去摸一摸他的面庞。

临郎……临郎, 今日虽然看上去我是毫不犹豫的推开了你, 其实在那之前的一瞬间里,我已经权衡过推开你与不推开你的利弊。

不推开你, 若你自己躲开没被砸到自然无事。若你被砸到砸出事来,你是因为我出头才惹得上皇生气,不管怎样我都难辞其咎。

而推开你替你挨这一下, 我性命定然无碍, 却能得到许多好处。

你是个心软多情的性子,不但对我心软,对上皇对母后, 对孩子们,对跟着你十来年的吴氏周氏都心软。

对我心软,所以在宫里处处都维护我,以我为尊, 早早就立启宁为太子。

对上皇心软, 所以明明小时候在宫里受尽委屈,却还对上皇有一份孺慕之情。

对母后心软, 知道母后在上皇那里受气,就一点闲心也不让母后操, 尽力搜罗好吃好用的孝敬母后。

对孩子们心软,就时时问询功课,嘘寒问暖,虽然政务繁忙,也尽力做一个慈父。

对吴氏周氏心软……呵,对她们心软,你怕立贾元春为妃会压她们两个一头,让她两个心里不爽快,你就都许以贵妃尊位,让后来者再也不能越过她们去。

我本以为后宫里这些女人,就算你会在别人那里留宿,就算你会和她们生养孩子,你的心软多情对我来说是独一份的。

没想到……我不单要和别的女人共用你的身体,竟然连你的真心还要共用。

若一开始就让我知道你的真心不是对我独一无二,我苏文君怎么会与你成婚!怎会与你生下三个孩子!

这些年来,为了你我可以说是赴汤蹈火也不为过!

这宫里冷冰冰的,本来我还有丈夫和孩子,以为我们在宫里也能是毫无嫌隙的一家人。

现在,我只有我自己和孩子们了。

呵,我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立了吴氏周氏为贵妃,让宫里这些藏着的人以为有隙可乘,那梁侍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呢。

你自己立的贵妃,以为跟着你十多年是对你绝无二心的人,现在不是也开始对你用上手段了么。

燕旭临,你看,我多了解你,知道你一定会为了这件事心痛。

我还知道,我若是替你挡了这一下,你往后只会对我更加愧疚尽心。

推开你其实是我做出的选择。

利用你的真心,我现在丝毫也不觉得愧疚了。

算计,猜疑,权衡利弊,计较得失。

咱们两个,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再和从前一样了……

皇上看见苏皇后微微睁开了眼睛朝他伸手,赶紧一把握住苏皇后的手,焦急问道:“文君,文君,文君,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皇后哑着嗓子喃喃道:“头痛……”

皇上赶紧回头叫人:“寒院使!寒院使!皇后说头痛,不是说皇后无事?”

寒院使早就候在那里,听见皇上发问,恭敬回道:“娘娘确无大事,养好伤口修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常。毕竟额角流血,一时疼痛也是常事,请容微臣再给娘娘诊一次脉。”

皇上便忙要让开给寒院使腾地方。他才起来,便感觉到手里苏皇后的手指微微用力,忙回头问道:“文君怎么了?”

苏皇后虚弱的问道:“孩子们怎么样了?父皇……父皇母后怎么样?”

皇上手上一僵,苏皇后忙追问道:“难道是孩子们出了什么事不成?”

苏皇后盯着着皇上的嘴唇,看皇上先是赶紧否认道:“孩子们都好好的呆在那,启宁替咱们看着呢,都没事儿……”

接着,皇上的语气一滞,艰难说道:“就是父皇……父皇,卒中了。”

卒中啊……苏皇后心里先是一笑,紧接着忽觉得不大对。

若是上皇现在就没了,国孝三年,别的都好说,万一西北战事恰是有合适的战机却被国孝延误,不是坏了国朝大事?

这老头子,清醒的时候瞎作就算了,怎地老了老了,还要坏事?

苏皇后抿了抿嘴,皇上知她何意,皱眉轻声道:“吕院判正带着人施针,还不知究竟如何,文君先不要操心这些事,安心养身体罢。”

皇上安抚的拍了拍苏皇后的手,命寒院使上前给苏皇后诊脉。

寒院使细细给苏皇后诊了脉,回道:“皇后娘娘确实无事,只要伤口养好,修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常了。”

皇上又问:“会不会留下什么症候?”

寒院使起来行了一礼,终究话只说了八分满,未敢说十分:“只要好好调养,当不会留下什么症候。”

皇上也不为难寒院使,叹口气点了点头道:“你先去看上皇罢。”

寒院使心头一颤,恭敬退了出去。

皇上又坐在苏皇后身边,双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道:“文君,是我没护好你,是我对不住你……”

苏皇后慢慢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放在皇上手背上,笑道:“你我之间,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我这里无事了,临郎快去看父皇罢。”

皇上把苏皇后的两只手都握在手里,紧紧闭上眼睛,叹息道:“我让孩子们过来陪你,你别太劳累了,吃了药多歇歇罢,一切都有我。”

苏皇后笑道:“那我可真什么都不管,全交给临郎了。”

皇上出了苏皇后暂歇的屋子,就把自己眼里的软弱愧疚不舍全都藏起。

他大踏步的走过寂静无声的走廊,看见夏太监小跑着迎了上来,肃着脸问道:“事儿都办得怎么样?”

夏太监来不及喘匀气,行了一礼便忙着回道:“回皇上的话,都办好了。”

皇上看他一眼点点头,不停脚的接着往上皇处赶去。他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想着要办的事。

事发是子时,朝臣夫人们早都自回家去守岁,宫里都是皇族中人。

国朝到现在才三代,祖父祖母留下子女不多,除了父皇之外,就只有武明姑母,早逝的怀思王叔,并永康姑母三位。

父皇的子女中,所剩下便只有他和五弟,还有庚毓庚晓两位皇妹。

五弟虽然有异心,却已经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去年他折腾了一通,折进去一个裴总督一个王总督,却也把他的人手全暴露殆尽,全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况且五弟和五弟妹夫妻离心,若是五弟外头敢放出什么消息来,五弟妹做妻子的出面一说,他那些消息自然不攻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