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梅捷琳几个带队出发去巡视星域后, 指挥舰上清净了不少,唯一令陆封寒不太顺心的,就是洛伦兹时不时地会来找祈言问些乱七八糟各种问题。
大半跟动力系统相关, 但动力系统太过复杂, 还是无数次更新修补叠加起来的难度, 几句话根本讲不清楚,祈言多数时候会跟着洛伦兹去技术部, 实地动手操作。
于是, 技术部的人发现, 连着两三天里,他们见到陆封寒的次数比以往半年还要多!
连叶裴都悄悄跟蒙德里安嘀咕:“怎么有种回到图兰学院的感觉?指挥跟着祈言同进同出, 祈言在实验室挖数据, 指挥就在一边等着, 等祈言的事做完了,两个人再一起离开。”
她眼风示意, “看, 现在祈言在调试动力系统的数据,指挥在旁边批文件。”
蒙德里安头发剪短了不少,露出额头, 清爽许多,他点头赞成,眼里透出怀念:“确实很像。”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叶裴又忍不住道:“不过祈言真的太厉害了, 竟然连动力系统都会修!我坚信在图兰时,祈言肯定掩盖了真实实力!”
蒙德里安:“应该没有, 可能只是图兰没有他展露真实实力的机会。”
“也对,在ISCO设备室, 祈言不是还拦截过反叛军入侵总部内网吗,”叶裴又来了动力,“我也要努力!我可是未来联盟最厉害的科学家之一!就是不知道战争结束之后,图兰会不会保留我的学籍,让我继续回学校上课。”
胜利总是带给人希望。
陆封寒坐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听见叶裴和蒙德里安的对话,不由朝祈言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能看见侧面,祈言身上的制式衬衣依然宽松,可以看出腰线细瘦,他正在跟洛伦兹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两个技术兵拿着记录板飞快记录。
不知道那两个人问了什么问题,洛伦兹直接飘了一个白眼,祈言神情没什么变化,应该是放慢了语速,让两个技术兵将内容记下来。
跟以前一样,明明看起来冷淡疏离,实际却很是耐心。
就在陆封寒准备收回视线时,却发现,祈言几乎是习惯性地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一撞。
祈言像是一惊,飞快偏头,还十分故意地挪步,改为了背对。
陆封寒失笑。
觉得可以跟祈言聊一聊什么叫“欲盖弥彰”。
通讯响起,陆封寒接通,听见了梅捷琳的声音。
“指挥,这里通讯信号不太好,我就不给你拨视频了!”
陆封寒对下属的秉性知道得一清二楚:“换发型了?丑?不敢给人看?”
“你在我旁边装了监控器?肯定还不止一个!”梅捷琳有点难以启齿,最后自暴自弃,“没换,就我自己手欠,准备修两刀,没想到一刀下去,我左边的公主切被剪瘸了!反正现在在太空瞎晃荡,没人看见,就是没剪瘸!”
她说完,飞快转移话题:“对了指挥,我是来报告,我这里发现了天然虫洞,以前被小行星带挡着,才没被找出来,这次我偶然绕到了另一边,就被探测器发现了。”
陆封寒吩咐:“天然虫洞又是在小行星带,很危险,做完标记和记录就退出来,小心,别把命赔进去。”
“知道了。”梅捷琳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漂了两天,满肚子的话没人说,拉着陆封寒就止不住聊天的冲动,“指挥,我发现你这次回来,有点变了。不太明显,你自己也可能没发现,你以前对‘死亡’有种钝感。”
陆封寒没切断通讯,难得耐心地听梅捷琳往下说。
“最明显的就是,每次在模拟驾驶舱打架,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不管是我是龙夕云还是随便一个谁,心率都会蹦一下,那是本能里对死亡的畏惧,谁都不想死不是吗?”
“我没有?”
“你当然没有,你刚刚竟然会顺口提醒我小心别死了,要不是隔太远,我都得看看是不是有谁顶替了我的上官!”
陆封寒不否认梅捷琳说的话。
他对死亡确实存在钝感,只是平时难得表现出来,大概也只有文森特梅捷琳几个人才能察觉出。
这个问题第一军校里的老师提过,上一任远征军总指挥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一个士兵,最重要的不只是要不畏死,更要贪生。
不畏死让你悍勇向前。
而贪生,让你于险境中谋求活路。
从技术部离开,陆封寒问祈言早餐想吃什么。
大清早,祈言就被洛伦兹拉来修系统,虽然没有明显的时间参照物,但人会疲惫、会感到饥饿,陆封寒看现在是上午九点过,已经是祈言平时吃早饭的时间了。
祈言没多思考:“我想吃星花菇面。”
陆封寒捏捏他的耳垂:“好几天了,吃不腻?”
祈言转开视线,两秒回答:“吃不腻,”
答完,耳垂上的痒感还没散。
他以前虽然怕疼,但似乎也没有这么敏/感。可现在,陆封寒的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
任何一个细节都被放大、被他在心里一遍遍反复琢磨回味。
想到在白塔时,和伊莉莎说过的话,祈言究其原因——这就是喜欢吗?
这应该就是喜欢。
两人去了厨房。
陆封寒一边接通讯,处理了两条后勤的申请,一边井然有序地做面条。他身上还穿着军服,制式严肃,不过袖子挽了几叠,领口解开,一双白手套随意地塞在口袋里,露出几寸白。
祈言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过类似的画面。
他站在一旁,看得专注,想将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记下来,供以后回想。
吃完早餐,陆封寒拿药,又倒了水给祈言。
药量已经从最初的一大把,减到现在的只吃半片了。
祈言一口咽下:“对了,伊莉莎说,如果等会儿的测试里,我体内的各项激素和化学物质分泌水平正常了的话,就可以不用再吃药了。”
减药到现在,祈言的戒断反应不算严重,最明显的应该是黏人了很多,不过陆封寒还是担心:“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特别的感觉,我的情绪好像一直就没有别人那么丰富,比如夏知扬或者叶裴,他们的情绪就很丰富。”
祈言思索,“不过我在回忆起新年那天,跟你一起去天穹之钻广场跨年,开心的情绪很清晰,我觉得我应该是恢复了。”
陆封寒知道祈言不是故意,但这句话的每个字,都挠在了他心尖的痒处。
想起那场雪:“嗯,那天我也很开心。”
七月二十八号晚上,指挥室里,陆封寒正在和聂怀霆通话。
视频画面中的聂怀霆比成立日当天苍老许多,鬓角甚至染了星霜,在陆封寒面前,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疲态:“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