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照料
谢处耘突然出事,而宣州偏偏在此时得了朝中给复,圩田修造在即,自然不可能等他恢复。
裴继安把他放去管库房,最开始就是知道其人赤子心性,又与自己一同长大,不会在这等油水丰厚的地方与人同流合污,不至于耽搁进程,另还想要为他寻一条出路——毕竟文不成、武不就,总不可能经年累月在市井间晃荡不休,能在此处做出点事情来做好。
眼下谢处耘受了伤,只能寻新人来顶上,然则仓促之间,谁人能叫他同郭保吉都信得过,又能毫无阻隔地接手呢?
除此之外,到底视为亲弟的,再怎么忙,也要抽时间来照看一番,否则哪里放得下心。
谢处耘这一回摔伤,实在不是时候。
不过眼下人还睡着,究竟怎么回事还未知道,去问沈念禾,也不知情,裴继安只好暂放一边。
伤成这样,不好挪动,他只能留在边上照料,而放着沈念禾一个人回宣州,一次两次还好,日日如此,裴继安的心也总悬着,索性把郑氏请了过来,一家四口在左近寻了一户人家,借了其人消夏的宅子住。此是后话。
再说此时,终于等得大夫来诊治了一回,那人见裴继安已经接好了骨头,伤处也收拾妥当了,只开了几剂药,又交代了一回就走了,说是伤得虽然不轻,幸好处理得及时,将来不会留下什么毛病。
这一处料理完了,郑氏也接了手,沈念禾才好同裴继安说了那蒋丰的事情,又道:“我看蒋叔为人踏实,行事也细致周到,十分得用,实在不想他就这般回郭家去,便劝了他几句。”
她把自己说的话转述了一回,又道:“因来不及问三哥意思,只好擅自做主,只不知道有没有做错。”
倒不是看不起郭保吉,相反,沈念禾一直觉得郭保吉此人虽然行事糙了些,却很有几分胸襟,也有心做事,还肯帮着下手担事情,不是那等强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迟早,还要在马背上瞎叫唤的。
只是他想做的太多,手下人又太少,偏还多疑,又兼头回出来外边做官,并不太懂,不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就不肯大用,极容易把下头新人埋没了。
蒋丰留在小公厅,比回郭家能派上的用场大多了,与其回去同一堆人精挤在一处,还不如留在此地踏踏实实做事呢。
裴继安听得沈念禾把事情一说,立时点头道:“幸而你拦了这一下,正该如此!”
蒋丰跟了一个多月,实在帮上了不少忙,况且此时时间甚紧,仓促换人,实在是一桩麻烦事,能留下来自然最好。
按着沈念禾的说法,是打算叫裴继安也去一趟,以示关切,他想了想,只觉得确实理应如此,便道:“趁着小公厅今日无事,我去宣州看看他家中什么情况。”
他一面说,一面又转头看了一眼谢处耘。
沈念禾闻弦而知雅意,忙道:“三哥放心,最多到得晚上,婶娘必定来了,我虽不怎的会做事,照应一二却是没有问题。”
裴继安犹豫了一下,又上前看了两眼谢处耘,摸他脉搏,又看他眼底,见果然平稳,并无什么不妥当的,复才又留了药,道:“此时还好,只多半过不得多久就要发烧,届时你叫人把药熬好,给他吃了,最多半个时辰就能退烧——我尽量今晚回来,实在不行,明天一早就能回到:”
又交代沈念禾如若有什么不妥,外头也有杂役,或可叫人来帮着照料云云,等到一一吩咐清楚,才不得已走了。
***
沈念禾却没有骗人。
她说自己照应一二并无问题,全是实话。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谢处耘虽然伤了腿,可比起她从前的腿伤,实在不算什么。
从前沈念禾不知道花过多心思在自己腿脚上,此刻照顾起谢处耘这一点伤来,说一句杀鸡用牛刀都贴切得很,此时也不用杂役帮忙,烧了热水在边上,又准备了剪刀、纱布等物,打算按着大夫说的两个时辰上一次药。
她动作很轻,尽量不碰到谢处耘伤处,上好药之后将那伤口重新包扎起来,许多事情都一并做好了,也半点没有把人惊醒。
只是他一直不醒,也不好硬灌吃的进去,她只好让杂役去厨房把吃食坐在灶上,等人醒来立时就能吃。
等到申时左近的时候,果然那裴继安说的话成了真,那谢处耘手脚、头脸尽皆发红,整个人开始发起热来。
沈念禾忙叫人把熬好的药拿了过来,又去取了井水,让人拧了帕子给谢处耘敷在头脸上,再给擦手脚。
她本是站在一边,吩咐那杂役动作,然则见得那人灌个药都有些手粗,一碗能漏出半碗来,擦头擦脸时动作也不轻,好几回把谢处耘脸上的肉都撮得出红血丝了,提醒了好几回,见那杂役依旧不太顺手的样子,索性把药碗接了过来,将人打发回去厨房看着吃的。
这一回喂药就顺利多了。
沈念禾耐心得很,把人半扶起来叫他靠在床榻上,谢处耘好似也有了几分意识似的,晓得张口吞咽。
她一手拿帕子隔着扶谢处耘的脸,一手拿汤匙,才喂了大半,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是忽然察觉到手心处生出些动静来,抬头一看,正见得他慢慢睁开眼睛,嘴巴不住咳嗽,把药也咳出了不少来。
沈念禾连忙拿帕子给他擦下巴同前襟上的药汁,又去给他拍后背,急急踢了铜盆过来,生怕这一位要吐。
谢处耘倒是挺争气的,咳完之后,头脸虽然俱是烧得发红,却没有吐,只皱着眉靠在床上,也不说话,只左右环顾房中,仿佛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念禾知道他此时脑子转不过来,便把那帕子湿了凉水,轻轻给他重新擦了一回脸,低声道:“谢二哥醒了?你今日伤了腿,幸而发现得早,事情不大,三哥在此处照看了许久,给你包扎了伤处,又开了药,大夫也来看过了,说要将养一阵子,喊你好生休息。”
她见谢处耘慢慢转着头,猜想这是在找裴继安,复又道:“因今日朝中给复同意咱们修圩田,宣州城中又有急事,三哥守了你许久,事情实在太紧,只好暂时去办事,最多一两个时辰便能回来。”
再道:“一会婶娘也来了,谢二哥想吃什么?此时饿不饿?我叫人给你拿吃的来。”
她取了张小凳子坐在床榻边上,说话细声软语的,一脸的担忧,仿佛担心他多想,又仿佛担心他伤势。
谢处耘靠在床榻上,只觉得腿上依旧痛得厉害,头也不太舒服,脑子昏沉沉的,眼前倒是还看得清楚,就见得沈念禾那一张脸距离自己极近,神情十分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