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不满

且不说众人面上都是为出发西北筹备不停,看着好似忙作一团,其实各有心思,周弘殷却早已一刻也多等不得,匆忙催促钦天监占天,从占出来的日子里挑了一个最近的,距离这日不过八天,又催要裴继安会同禁军并黄门官孟德维立时去厢军选人,不可耽搁了时间。

裴继安对厢军并无太多了解,也不打算从里头挑选条件出众的,毕竟往西北而去,其实不需要厉害的人才,要是遇得那等将忠君作为己任,又确是极有能耐的,还怕会误了自己的事。

他心中早有成算,到了厢军营地,当着黄门官与几个禁卫军的面,就不亢不卑地让道:“陛下虽然着我做个牵头,不过是看我曾去过西北之地,又能说几句番语罢了,虚虚因一个名声,却不是叫我领头,选人,领兵之事,还待诸位才能执掌。”

禁卫们前次在福宁宫,因前头还有一个周弘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个个软得同绵羊似的,仿佛全然不打算争抢什么,然而内心却多半另有想法。

能被天子从众人之中挑选出来去往龟兹,又怎么可能泯然众人,必定有出类拔萃之处。

此次西行,禁卫中共出八人,看着好似只是个中掐尖而已,其实全是周弘殷精心安排。

他怕裴继安成为其中头领,便安排了八个武艺、能力出众的禁卫,又怕禁卫齐心协力,是以选的时候特地看了背景、出身、派系。

裴继安一个吏员出身的文官,天生就同禁卫们格格不入,半点不怕他们会勾结起来,而为了不叫两边闹得太离谱,又在其中安排了一名宫中内侍官。

这内侍官虽然从前算不得受天子重用,却是在文德殿中伺候了十几年笔墨,为人机灵得很,居中调停想来没有问题。

周弘殷样样都盘算好了,便不再忧心过甚,只觉得除非找不到,要是能找到那雪莲,凭着这一队人马,也一定能给自己送回京来。

不得不说,能当大宝多年的,自然有自过人手段,周弘殷所想半点也不错,此时还没出京城,不过在厢军里选士卒而已,众人已经各有所想,甚至为了说服旁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了起来。

如果裴继安强要当那个头,哪怕有陈坚白在后头帮腔,其余禁军也决计不可能服气,多半要联合起来架空他。

可裴继安谦和极了,话没说两句,就安安分分表了态,声明自己并没有争权的打算,甚至远远站去一边,如此做法,反而让众人把他撇开,自己开始闹。

禁卫们从前的职位或有高低,差遣也各有差别,不是资历深,就是武艺高,或是另有出挑之处,周弘殷为了平衡这一干人等,着实做了一番悉心安排,可也正因为如此,更是叫他们一个也压服不了旁人。

眼见闹了半个时辰,也没闹出个所以然来,裴继安能耐得住性子,宫中出来的内侍孟德维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上前劝这个,这个虽没有不理会,却也不肯让步,说那个,那个只哼一声,也不愿后退,到得最后,另有人道:“既如此,孟都知提个章法出来?”

孟德维倒不是一点也不懂的,他没吃过猪肉,多少也看过猪跑,可毕竟才得天子钦派没两日,就是想说话,也怕说出个什么不对来,反而露怯。

他这一处还没说什么,已是有禁卫阴阳怪气地道:“是,不如孟都知提个章法出来,咱们八个全听你分派。”

这话就像是捅了蚂蜂窝一般,另又有人冷哼道:“你是哪个坟头上长的葱?开口就是‘咱们八个’,谁跟你‘咱们’了?”

前头那人冷笑道:“你既是不愿听孟都知的,你不听便是……”

“你个捧臭脚的,谁不听了???”

“孟都知,这人可说你是臭脚!”

内侍无根,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从来都看他们不起,遇得涵养好的,当面不会给什么难看,礼数也勉强算周全,遇得那等性情直率的,当面嘲讽,不给台阶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今次不过是给骂一句臭脚,左右自己的脚确是也没有香到哪里去,孟德维自然也没那资格跟胆量去计较,可他半点没想到,自己不过出去劝一回,也能把事情劝到自己头上来,此时哪里敢应声,左右一看,见得裴继安安坐如山,连忙过去道:“裴官人,而今还没出京,选个兵卒已是选成这样,要是给天子知晓,你我两个哪里能脱得了干系??还请帮着去劝一劝罢!”

裴继安道:“众人官人自有想法,我从未领过兵,如何晓得当要怎么选?此刻出来说话,不过惹人笑话罢了。”

他又点了片刻,见实在吵得不可开交,没有一个压得住的,那陈坚白一系虽然略占上风,却也仅止于此了,复才转头同孟德维道:“孟都知,我记得当日陛下发过旨意,旨意里头自有批注,依稀说过如何选兵,既是诸位官人拿不定主意,不如请出圣旨来,一应按着旨意行事罢?”

孟德维倒不单单是急昏了头,实在也是他仓促之间接的差事,实在不知道周弘殷还在圣旨中下过这等批注,听得裴继安一说,连忙去随身带的黄绸圣旨中寻得出来,登时大喜,去得众人面前,忙将圣旨的事情说了,道:“诸位官人不妨依圣旨而行,当能不负圣意……”

这话要是能早些说出来,或许能缓和不少氛围,然而众人此时吵了许久,早已吵出真火,乍然见得孟德维拿圣旨出来说话,只觉得对方是抬出天子压人,一肚子火硬生生被憋了回去,虽然不能不应,可一个个看向孟德维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一副欲要吃人的模样。

孟德维在文德殿里头伺候多年,这点察言观色的眼力还是有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不怕今日,只怕届时出得京,要是不在大魏境内,甚至不用被杀被砍,只要一干禁卫在荒漠、草地上时撂着自己不管,他这一条命就要丢在外头了。

裴继安只想看看众人脾性,倒是没有让他们在京城里就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刻便站得出去,客客气气地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诸位或可参考一番——陛下有过明旨去保安军中选兵卒,另还给了些条件,可更为详细之处,自然是要诸君自行选定,我早听得说各位官人各有擅长之处,并非寻常了了,想来自家厉害,对兵对卒也是别有要去,不如按着自家所想,各自挑选,组为一队——左右到得高昌、龟兹时,自也要分为不同队列,倒不如眼下各自分开,先做熟悉。”

他这话其实不过是把孟德维说的话改头换面又说了一遍,可在几个禁卫官听来,却全然不是同一回事,仿佛已是把选择权给回了自己手上,一时人人的面色都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