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师伯
婵玉的第一节 课讲了七日，首阳山外的雷声响了七日，青萍剑也在雷劫之下挡了七日。
八景宫中，通天已停下讲道，自云台上走到婵玉身前。叹息道，
“吾为汝讲上清道法七日，加上之前三圣论道，共一百零八日。今，已至极数。”
婵玉跪伏于地，道，“谢师尊传道法。”
通天目光凝于婵玉的发顶，也不知在思索什么。沉默片刻，方沉声道，
“你既然叫吾一声师尊，吾便有责任护汝周全。
走出山门，你将面对的不是普通雷劫，而是六九天罚。以你的修为，十死无生。
你还年幼，可以选择留在殿中，此劫交由为师处理。”
他话一说完，云台上，元始天尊就呵斥道，“通天！你为天道圣人，岂能对抗天道。”
要只是天劫，莫说六九天劫，便是九九金仙劫，圣人要挡也就挡了。无非耗费些功德，抵消业力而已。
但天罚却不同，尤其是此等有天道气息的神罚。圣人代领，视同对抗天道。那时，可就不止是雷劫那么简单了。
天道，也是很记仇的。
通天笑着摇头，眉目张狂，潇洒不羁。
“吾为师长，连徒弟都护不住，怎配为师。何况……”
他扭头看了元始一眼，笑容减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二哥，她本不必入此劫中。”
一个九岁的懵懂女童，只因为有可能是一线生机，被他强行拉入劫中。
他不是元始那些收徒挡灾的弟子，不可能让无辜稚子替圣人们的决定受罚。
元始默然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通天遂摸了摸婵玉的发顶，笑道，
“陪你二位师伯好好待着，为师片刻就归。”
说罢，抬手准备离去。
可一直乖巧听话的婵玉却拉住了通天的手臂，主动仰起头，在他掌心蹭了蹭。
雪白小脸上，菱唇微翘，眼眸乌黑明亮，透出无限亲昵。
小女孩的懂事乖顺，甚是可爱。
婵玉站起身，心中的茫然失措，在听到通天打算替她受天劫时全部化成了安稳。
有这样的老师作为表率，她邓婵玉虽年幼，又岂是知恩不报的人。
“师尊已为我拦了天劫七天，足矣。婵玉不懂什么叫天罚，也不知道十死无生是如何。但师尊曾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尚有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我便截取不得吗？”
通天与她对视，见她目光坚决，眼瞳闪亮如星，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气风发。
放声大笑，笑声说不出的畅快与得意。
“好！汝入门虽浅，却已得吾道精髓。”
还是狂妄与得意，婵玉却不似三个月以前那样觉得这位圣人不靠谱，反而受他感染，心生万丈豪情，激荡不已。
截教，这个随口拉的大旗，在此刻也清晰立体了。
此情此景，真是师徒情深。
云台上，元始对老子传音，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埋怨。
“这通天，又找了个跟他一样的徒弟。”
老子回答，“应是通天，又把一个徒弟教成跟他一样的性子。”
在教学生这一领域，通天却是比元始要高明许多。
没有再和元始说话，老子手掌摊出，取出后天第一功德至宝天地玄黄玲珑宝塔，扔给通天。
道，“天罚之下，不容许携带其他灵宝。但天地玄黄玲珑宝塔乃纯粹功德所化，不同于其他。可保汝徒真灵不散，转世重修还是重塑肉身皆可。”
跟模式化的普通天劫不同，天罚是智能的，是有天道监控的，是下定决心要劈死人的。
所以它会评测你身上带了多少好宝贝，并酌情增加几倍乃至几十倍的威力。所以说，天罚之下，不能携带其他灵宝。
但天地玄黄玲珑宝塔不同。别的灵宝哪怕变成功德灵宝，也是先有的灵宝，后有的功德。而天地玄黄玲珑宝塔，乃开天功德所化，先有功德，后成灵宝。
天上地下，仅此一家。
通天接了宝塔，投入婵玉元神中，护住真灵。
才要道谢，又见老子面无表情扔过来一葫芦丹药。
“玲珑宝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这里面有七转金丹百粒，前面随便磕，不用省。至于那三枚九转金丹，先以灵力包裹存于口中，待最后几道天罚时服用，一次一枚，肉身死了也能瞬息回至最佳状态。”
听完老子规划的其他人：……
通天、元始：不愧是大哥！
婵玉：不愧是大师伯！
一个字，稳！
至于之前的豪情万丈？呵呵，能苟得住，谁特么要慷慨赴死啊！
果然，跟大师伯一比较，她师尊还是那个不靠谱的。
在场只有玄都大法师，但笑不语，不见半点惊奇，眼中唯有怀念。
想当初，从地仙到大罗金仙，他玄都——可是一道雷劫都没挨过啊！
不愧是我老师！
一刻钟以后，婵玉走出首阳山。口含三粒让人随时满血复活的九转金丹，两手抱着随便磕的七转金丹，元神中藏着堪比先天至宝的后天第一功德至宝天地玄黄玲珑宝塔。
面对万里电光蛇舞，雷声滚滚的天罚黑云，腿不软兮心不慌，稳如老狗。
甚至还想模仿大师伯的“随便磕”，也对天道喊一句——随便劈！
当然，她不敢。
万一天道老爷当真了呢？
通天还是不放心徒弟，跟出大殿外准备随时捞人。
玄都跟老子打了个招呼，也跟出去看热闹了。
殿中只剩下老子和元始。
老子闭着眼打坐，心眼却明，道，“你有话就问吧。”
元始眼中有了然，却问道，“大兄早有谋划，为何最后才说。”
“你与通天配合默契，何必问我。”
元始晒然，通天是真关心还是考验徒弟他不知道，但质问通天那句“对抗天道”，的确是他故意点出来考验婵玉的。
三清兄弟做了不知道多少年，通天怎么样他们二人最清楚。可婵玉心性怎样，还需要考验。
大兄等到最后才说，自然也是想看看那女娃娃的心性。若是心性不佳，配不上通天的爱护，那么……一线生机，不要也罢。
“但吾还有一事不明，若是此女当真畏惧天罚不出，该如何？由得通天去么？”
老子睁开眼，一指大殿。
先天至宝太极图凭空浮现，水火阴阳织成天罗地网，早已在大殿中布好法阵。
实力排在第一位的圣人淡淡道，“那就由你我来做恶人。”
挡住通天片刻，送她出去应劫，也不可连累通天被天道记上半分。
元始长叹。他倒也愿意做恶人。可兄长的苦心，通天未必心领啊。
丝毫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婵玉，正站在首阳山一里外的山头上，仰望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