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楚留香昨日离开叶卿的小院后便找了个地方喝酒,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喝酒。

叶卿绝不是第一个赶他走的人，楚留香有过那么多情人，他都记不清自己被赶过多少次。

但他都没有走，因为他知道, 她们并不是真的想让他离开, 甚至嘴上说的越凶, 心里就越舍不得。

叶卿却不是, 他是真的想让他离开，一次又一次, 没有半点不舍, 那么不解风情，那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 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动。

楚留香忍不住自嘲, 他与那么多美丽的女孩子有过露水情缘, 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够喜欢上一个男人, 还是这么一个像冰一样冷得刺心的人。

只是喜欢而已, 他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潇洒的对待这份感情, 合则聚不合则放手，叶卿既然是真心想让他离开，他为什么不走？

他应该回到那艘大船上，那里有美味的佳肴、醇厚的波斯葡萄酒, 还有三个美丽温柔的少女在等着他。

他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他舍不得，放不下。

楚留香不是自欺欺人的人, 也不是逃避矫情的人, 所以他绝不会不承认自己心中的感情。

他的心告诉他, 他就是舍不得离开叶卿, 舍不得将他一个人留下。

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就算爱的再深，感情再浓，只要舍得，都能忍痛放下。而假如舍不得，哪怕得不到回应，看不见希望，也无法放手。

而且叶卿现在还身处麻烦里，他已下定决心要帮助保护对方。

想到这里楚留香忽然生出一丝悔意，他不该离开的，他不在的时候会不会发生意外？叶卿会不会遇到危险？

想到这里他酒也喝不下去了，不顾是在半夜，又用轻功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小院。

于是叶卿一大清早推开房门，就发现院子里坐了一个本不该出现人，他看着楚留香，就像在看一棵长错了地方的树，“你不是走了吗？”

楚留香微笑，“我走了难道就不能再回来么？”

他走到叶卿面前，“我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叶卿看着他，“什么事？”

楚留香也在凝视着他，他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想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走的，就算你用鞭子抽我，我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叶卿还能说什么，他难道真的能拿鞭子抽楚留香一顿，来检测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他只能点点头，“那你留下吧……”

不过他没忘记问那个让他迷惑的问题，“你昨天走的时候好像不高兴？”

楚留香笑道：“原来你连这都能看得出来？”

叶卿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向院中的水井走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不想知道了。”

楚留香一把将他拉住，“可是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叶卿回头看过来的目光中，他微笑着柔声道：“我不高兴是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你却非要赶我走。”

叶卿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古怪，但细想好像又没什么问题，于是他沉吟道：“下次你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如果你的理由能说服我，我会尊重并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楚留香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陷入了沉默。

这莫非就是老天爷对他以前太过风流的报复？

下午时分，消停了许久的小皇帝忽然又上门了，在这里缠了叶卿一阵子后，才心满意足地留下一把缎带离开。

据说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可以凭这个缎带通过禁军的防卫，进入皇宫近距离观看两大剑客的比试。

虽然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肯让人在自己家屋顶上打架，还亲自来发门票，但叶卿对看剑客比试没什么兴趣，缎带的事也没放在心上，随手就丢进了一个专门放杂物的柜子里。

而小院外面，整个京城的江湖人都在疯狂地寻找能进入皇宫的缎带。

“花满楼，你说这缎带到底在哪呢？”陆小凤满面愁容地喝着酒，二十年的梨花酿入口都没心思细品了。

他对面温润如玉的黄衣公子淡淡笑了一下，“这个问题恐怕整个京城的人都想知道。”

陆小凤拧起眉，“你说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什么缎带，否则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听出他语气中的焦躁，花满楼温声安抚，“缎带应该是确有其事，神侯府中传出来的消息不会作伪，至于那些缎带到底在谁手中，我想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只看你敢不敢去问了。”

陆小凤立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谁？”

花满楼微笑，“诸葛神侯……”

诸葛神侯身为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守卫皇宫本来就是他的职责之一，缎带的消息也是从神侯府中传出的，说明诸葛神侯必然是知情者。就算他不知道那些缎带具体在谁手中，一定也能从他那里得到重要线索。

陆小凤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他朗声笑道，“花满楼啊花满楼，都说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现在我觉得你才是！”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跳起来，运起轻功就风似的离开了，诸葛神侯虽然令人敬畏，但是事关两位好友性命，就算是刀山火海陆小凤也会去闯一闯。

诸葛神侯不知道那些缎带发给了谁，但他知道是谁发的，再联系小皇帝最近的行踪，很快得出了结论。

于是叶卿的小院很快迎来了一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也从陆小凤嘴里得知了缎带的事。

他最近已经在为任务做最后的准备，实在懒得再过问别的事，看楚留香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干脆将那些缎带全都交给他处理，发完以后记得给神侯府送一份名单就行。

不过最后这份名单里倒出现了一个令他意外的人——顾惜朝。叶卿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青衫落魄的书生，竟还是个武林高手，江湖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时间终于到了中秋之夜，皓月如瑶台明镜高悬在青冥之上俯视着人间，家家团圆，户户拜月，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而所有的江湖人则将目光投向那象征着皇权所在的禁宫，两大绝世剑客立于月光下的屋脊上，沉默地对峙着，这是一场生死决斗，也是两把名剑的殉道之争。

到处都很热闹，只有叶卿的小院一如既往的安静。

如水的月华铺满了庭院，疏影横斜间暗香浮动，院中只有一轮明月和两个相对而坐的人。

所有的浮华和喧嚣都隔绝在了这小小的天地之外，楚留香倒了杯酒，就着杯中的月影一饮而尽，叶卿在他对面也端起了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他眉间眼底笼着一层很轻、很淡，如薄雾般的温柔。

楚留香看着这样的叶卿，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柔声问，“你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