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明月高悬, 晚风吹拂过山谷中阴暗的草丛。

随着一阵簌簌的声响，蠕动的藤蔓缓缓分开，露出里面干净雪白的骨架, 骷髅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黑色的藤蔓，殷红如血的花盛开在森然肋骨下。然后这些藤蔓如同拥抱着自己的情人般, 将每一根白骨都温柔缠住，缓缓拖入深深的地底。

一根魇足的藤蔓沿着回廊游走到石观音的房间外, 它顺着墙壁攀爬而上，然后从窗户探进屋内。

被青纱遮了一半床上锦被微微抖动, 忽然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从锦被中探了出来, 粉润的指尖细微地颤抖着, 无措地想要抓住什么。

下一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 覆上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掌心相贴，修长的手指插入柔软的指缝，温柔地握住，下面那只手却颤得更厉害。

那颤抖的手指突然用力反扣了回去，同时锦被中传出一声克制的低吟，“嗯……”

已经爬进屋内的藤蔓又原路缩了回去，然后默默地钻进地下团成了一个球。

【您的万骨枯已严重自闭。】

初升的太阳温柔地驱散黑暗，清澈的阳光流淌进屋内, 延伸到被纱帐遮了一半的床前，纱帐后隐约坐起一个人影。

白皙修长的手探出帐外捡起了地上的衣服，随后手腕翻转, 帐中人将这件已算不上平整的衣服披在了肩头。

叶卿下了床, 他赤足踩在地上, 背对着床榻系上了腰带，可即使不回头，他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

昨晚的事，他必然是要给楚留香一个交代的。

可即便再怎么不近人情，他也知道这种事是不能够用利益来衡量交易的，除非他想侮辱对方。

叶卿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这是昨日曲无容准备的，经过一夜早已冷透，此刻却正好帮他思绪更清明一点。

片刻后他斟酌着开口，“昨晚的事只是一个意外，希望香帅不要放在心上。”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昨晚之事的内幕，如果不是他使用了技能蛊惑，楚留香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屈服。

毕竟从未听说过名满江湖的盗帅有断袖之癖，楚留香以往就算风流，那对象也都是女人。

楚留香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意外？”

“嗯……”叶卿应了一声，有些难以揣测楚留香现在的心境。

愤怒？厌恶？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玷污和侮辱？

叶卿捏了捏手中的杯子，真心实意的用带着歉意的语气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当作是被野狗咬了一口。”

楚留香：“…”

他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到底谁才是昨晚吃亏的那个？

叶卿的声音继续传来，“是我冒犯了香帅，抱歉的很，如果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这话说的简直再君子再真诚不过了，楚留香也再忍不下去，他穿上衣服然后走到叶卿对面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如果真想为我做什么，不妨让昨晚那只野狗再来咬我一口，我不但舒服的很，而且喜欢的要命。”

叶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留香话中的意思，不太确定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该不会是快气疯了吧？

叶卿下意识地给楚留香也倒了杯冷水，想让他冷静冷静。

“我当然很好……”楚留香握住他递过杯子的那只手，目光依旧凝视着他。

即便是叶卿也在这种注视下感到了一丝不自在，他抽了两下也没有将手从楚留香的掌中抽出，于是只能无奈地问，“你能不能放开？这样抓着我的手难道就能让你消气么？”

楚留香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以为我在生气？”

叶卿：“不是吗？”

楚留香微微叹了口气，“你再多说两句，我说不定确实要被你气死了。”

他看着叶卿幽幽开口，“我为什么要生气，昨晚的事若非两厢情愿，谁还能强迫的了我？”

叶卿微微垂下眼帘，楚留香根本对技能的作用一无所知。

楚留香继续道：“而且，你难道忘了那天晚上我对你说过的话？”

叶卿抬眼看向他，楚留香凝视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叶卿的手颤了一下，杯子里的水顿时抖出来一些，洒在了他和楚留香手上，楚留香主动松开了手，叶卿默然片刻，还是将这杯冷水放在了楚留香面前，然后才收回手来。

但凡涉及到感情的事，他都往往不知从何下手，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叶卿很清楚，即使楚留香对他的感情是出于技能的干扰而产生的，但感情本身是真实的。就像楚留香昨晚明明是被技能蛊惑，但过后回想起来依然会觉得是自愿的。

因为当时心甘情愿的感情就是真实的，虽然事后中招的人可能完全不理解，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假设楚留香因为技能的干扰，对他产生了类似喜欢的感情，然后他又再次利用技能蛊惑了对方。在这种先把人掰弯了，又把人睡了的情况下，他还有拒绝楚留香的资格吗？

叶卿在要不要做一个人．渣之间举棋不定。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明明他的理智已经得出了结论，知道怎样才是对他们都好的选择。但却心中却还有另一股力量与理智分庭抗礼，让他第一次在做一个决定时产生了为难的情绪。

他分不清那是出于愧疚、道德，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楚留香突然笑道：“你这一次为什么不再拒绝我？”

叶卿低着头不说话，这个问题他自己还没想明白，怎么回答楚留香？

楚留香看着他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他柔声道：“你是不是不忍心，是不是舍不得？”

叶卿淡淡地问，“这又能说明什么？”

楚留香：“这或许已经足以说明一件事。”

叶卿看向他，他也很想知道结论是什么，楚留香和他不同，在感情方面他与对方的段位大概就是0与100的区别。

楚留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与他对视着缓缓开口，“说明你对我也已经动了心。”

叶卿顿时感觉心上被什么撞了一下，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说：“是么？”

不是他对楚留香的话坚信不疑，而是他自己没办法求证，所以只能姑且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

就好比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如果不去看专业的心理医生，他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病了。

叶卿稍微好一点，他意识到了，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既然楚留香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便当作是真的，省的还要继续去绞尽脑汁地琢磨。

楚留香看着他的神色，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又感到了叶卿身上那种熟悉的违和感，但是这一次他似乎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