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太上皇后知道他会来。

她也在等着他, 等他的那句抱歉,等他的有悔。

可如今等到了,真正地听到了耳里, 心头却没有快感, 只有恶心。

太上皇后起身,望了一眼适才太上皇用过的茶盏,“扔了吧。”她这里干净了十几年, 不想沾些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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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怡安殿便开始忙乎。

太上皇昨日回去后, 还有些担心自己的言语惹了太上皇后,更衣时听到下人来报, 说太上皇后来了, 回头一眼望过去, 太上皇后正提着食盒跨进门。

面色依旧是往日的一张笑脸,“臣妾备了早膳。”

太上皇心头一松, “怎不多睡会儿。”

太上皇后搁下食盒,“今日是太上皇生辰, 我也睡不着。”说完便瞧起了撑在衣杆上的衣裳, “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

太上皇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欣喜,“是绎儿。”

皇上今日早上才让人送到了怡安殿, 事先太上皇并不知情, 原本寿宴的衣裳,王公公也替他备好了, 太上皇都穿好了一半, 临时又让王公公换了下来。

说要穿皇上送来的那套。

衣裳今日刚送过来, 太上皇也没有试穿过, 这会儿太上皇后看着他更衣,太上皇自己也在瞧着。

尺寸竟是很合身。

太上皇后笑着瞧了一阵,道,“这衣裳倒是做的好。”

太上皇脸上的笑意尽显,心头也好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看了一眼太上皇后,一时竟有了岁月静好,在承儿孙之福,安享晚年的感觉。

心头一轻松,太上皇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坐吧,一块儿用?”

太上皇后也没推辞。

上前搀扶着太上皇一道落了座,王公公忙地让人摆桌。

待那碗筷摆好,太上皇却没让王公公传菜,而是看着太上皇后拿来的那食盒,温声问她,“太上皇后都备了些什么?”

太上皇后这才轻轻揭开那食盒。

几样糕点,一碗鱼粥。

太上皇后刚将那粥端出来,太上皇脸色便是一阵凝重,看着太上皇后道,“往后不必再做这鱼粥。”太上皇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无妨,太上皇喜欢,总不能因为绎儿就断了这口,稍微注意些就是。”

太上皇却唤来了王公公,指着那碗鱼粥道,“撤走。”

太上皇后看了他一眼,太上皇便道,“吃食这么多,我又不是非缺了这口,你啊,万不可大意......”

太上皇后但笑不语,拿箸往他碗里夹了块糕点,太上皇见此也笑了笑,拿起箸,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多吃些。”太上皇后道了声谢,却也没食用,“来之前,我已吃过了,太上皇慢慢用,我去看看那药煎好了没。”太上皇后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今日太上皇心情好,并未在意。

待太上皇用完早膳,太上皇后便又亲自喂药,太上皇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吧。”

一碗药,太上皇仰头饮下,一滴不剩。

一切收拾妥当了,太上皇后才搀扶着太上皇去了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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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贺寿的众臣子,早已经在前堂落了座,周绎坐在主位,秦漓坐在了他侧后方的位置。

今年的寿辰同去年不一样,去年太上皇身子不好,整日躺在床上下不来,生辰时也就同陛下一道用了个午膳,这回太医开的那几贴药倒是见了成效,太上皇有了精神,还能自己走两步。

陛下便为其办了一场寿宴,朝中但凡说得上话的臣子都被相邀而来。

众臣子今日来,个个心头都有一把秤。

外头关于真假天子的传言,已传了三日,也没见陛下理会。

既没派人出来制止谣言,也没承认。

陛下不想提,也没有哪个想不开的,主动去提那掉脑袋的事。

且今日是太上皇的寿宴,众人只是为贺寿而来,没有谁想去节外生枝。

众人都装作不知情。

周绎今日心情也不错,落座后说了声,“众爱卿随意。”

底下的气氛,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太上皇没到的那阵,众人闲着也是闲着,轮着一番侃侃之谈后,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卖弄起了文采,开始吟诗作词,轮到大理寺卿范伸了,范伸绞尽了脑汁,想出来了一首,“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

话毕,满堂哄笑。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臣子笑得直摇头,“范兄啊,这诗也就你能念得出口。”

范伸并没觉得尴尬,“吟诗作词我一向不拿手,你们倒是来个我会的。”

范伸说完,便有臣子问他,“范大人不如先告诉我们,你想比什么。”

范伸想了想,“要不咱们来辩论?”

“论什么?”

范伸饮了一口桌上的酒,对着一堆的臣子,眉目一挑道,“就论名和利,是该先得名,还是该先谋利。”

众臣子一番面面相窥,都思索了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挣了个你死我活。

左相坐在一旁一直不出声,最后还是韩世子韩焦解救了大伙儿,“范大人这话同那,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言论,有何区别。”

众人争论的声音这才停了下来。

便知道是被范伸耍了一道,个个都对他没好脸。

范伸也不在意。

众人安静下来后,一直不说话的左相却是突地站了起来,朝着主位的方向,作揖道,“陛下,今日太上皇寿辰,大伙儿难得高兴,臣斗胆向陛下求一事。”

主位上周绎的衣袖正被秦漓拽住,从身后塞给他的一颗剥好的莲子。

冷不丁地被大臣点到了自己头上,周绎虽是皇帝,在那一瞬,竟也有种被先生抓包后的错觉。

周绎掌心一瞬握紧,连着那颗莲子和那细嫩的手指头,一并捏在了里头,秦漓心头早就急了,当下使了不小的力气,猛地撤了出来。

周绎唇角一时紧绷,极力压住了那道快要扬起的笑容。

又才不慌不忙地将手拿回去,搭在膝盖上,拳头半握捏着那颗莲子,抬头问左相,“不知爱卿求的是何事?”

左相又深深地做了一个揖道,“陛下登基已有两年,后宫一直无主,大殿下如今又下落不明,臣恳求陛下先为后宫封主,再为我大幽朝的江山再添龙嗣。”

左相说完,底下臣子均不敢言。

周绎看了他一阵。

将手里的那颗莲子捏了捏,又问道,“以左相之见,朕该立谁为位。”

这等敏锐的话,一般臣子哪里敢回答。

可左相并非一般臣子,自来不怕死,直接跪在了自己的主位上,同周绎道,“臣以为,秦府的遗孤秦漓,最为合适。”

众臣子惊愕地看向左相,之后又将目光慢慢移到了周绎身上。

周绎半晌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