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只爪爪
第九十只爪爪
暴雨。
如果说用来描述这种气候的常规形容词是“倾盆”, 那今天的雨,都称得上“倾缸”了。
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
19号蜘蛛符文店里, 一向杂乱无章堆在一起的符文商品被整理成了几堆,隐隐清出了一圈空白的地方, 而圈中是这家店的柜台、电暖炉、以及老板的扶手摇椅。
柜台上还放着一台铁皮带盖的方形小机器, 机器的形状与大小都有些微妙, 类似于十几年前冬天会在小学门口摆摊的那种鱼丸铺子使用的小炉——而依据光泽与开口处的锈迹, 这明显很可能就是十几年前买来的“古董”。
盖子里隐隐冒出白色的水汽,似乎是在煮什么东西。
而萨尔伽望着扑在窗玻璃上的大片白点,坐在摇椅里含了口烟, 缓缓吐出来,将其吹上自己头顶的空间。
吊在悬梁上的小蜘蛛闻到烟味,窸窸窣窣地从蛛丝上爬下来。
“哟,崽。你也想来口烟?”
小蜘蛛“咔哒咔哒”地动动口器, 微微向下探出脑袋。
“叮铃。”
——被这声音惊动后, 兴许是作为灵魂投影嗅到了什么气息,小蜘蛛慌忙把脑袋一缩,又“咔哒咔哒”爬了回去。
萨尔伽愣了愣, 意识到连烟都不敢吸就退缩的是自己的灵魂投影后, 无奈地笑了笑。
他转过头, 正要打招呼。
【萨尔伽,在我家不许吸烟,凌凌鼻子很敏感。】
……又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烟枪,同时抬起袖子,对着袖筒里呼干净了还含在嘴里的余烟。
如此做过之后, 才重新看向被打开的店门,笑着招呼。
“哟,崽,你来啦。”
进来的姑娘点点头。
她神色平静地站在门口,放下了手提式收音机,正在侧过身解黑色雨衣,雨衣里露出深青色的衬衫和腰间过与宽大的棕色皮带,眼睛与头发都被罩在雨衣外套的兜帽里。
萨尔伽不由得恍惚起来。
直到对方拉下兜帽,用手去拧干被弄湿的金色发尾,并露出微微烦躁的表情把长卷发重新扎好——他才回过神来。
那抹金色即便被雨水打湿也是闪耀夺目的,和挚友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低调完全不同。
但还是……越来越像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
“如果嫌长发麻烦,就直接打理成原来的样子嘛。”
他笑着招呼挚友的妻子:“你明显不习惯用长发活动吧?尤其是雨天,没扎好跑出一缕都会被伞或雨衣勾住。”
沈凌摇摇头。
“电视剧里说,女人头发的长短决定了男人喜欢她的程度。我要留到阿谨回来,问问他是不是更喜欢长发再决定是否剪短。”
萨尔伽:你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哦。
沈凌的卷发不属于蓬松柔软的波浪形大卷,也许是三年没费心思打理,又也许是因为本体是只短毛的一炸就成团的小猫——她头发里的那些卷又密又小,绒绒的,翘翘的,是最适合蹦跳时被扬起、弹动的状态。
长度齐耳时,可以说那最大程度突出了她鲜活的五官;长度及腰时,就……
咳,沈凌养长发后萨尔伽就避嫌没多打量了,想不出什么美感的形容,只能直观体会到一个特点——
雷雨天,会因为静电,炸成又乱又大的一团。
……而且还会打结。
现在他面前的沈凌正一边整理着仪表一边在他摇椅旁的凳子上坐下,手不停地扯着发圈去抠那些缠在一起的卷,嘴里还咕咕哝哝地小声抱怨。
……萨尔伽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句“xx”的咒骂,他由衷希望这句脏话不是自己在言谈中教给对方的。
否则薛谨就是死了也会爬出来把他拽进坟墓啊。
“烦死了,烦死了,又扯不开……啊,萨尔伽,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扯了半天扯不开,沈凌自暴自弃地一撸发圈,把打结的那块重新扎成丸子头,固定在脑后。
如今,她做这个束发的动作,已经有了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了。
——更有韵味的是,束好丸子头后又理理衬衫,把稍微歪倒的紫色翅膀胸针扶正,翘起右腿向后微微一仰,并把手伸进加绒牛仔裤的左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盒彩虹色的寿百年。
她熟练地用手指挑开盖子,从里面挑了一支糖果紫的,含在嘴里。
“外面雨可大了。而且气温格外冷……萨尔伽,借用一下打火机。”
萨尔伽:我完了。
我会被爬出来的怨鬼脱走埋进坟墓。
他震惊地看着沈凌夹香烟的动作——那个手势怎么看都不是新手——
“我绝对没有教你吸烟!这不是我干的!不不不……咳,崽,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沈凌挑挑眉,似乎很诧异他的大惊小怪。
“就是抽烟嘛。有的人类抽,有的人类不抽,某天我路过了一个抽烟的人类,他邀请我来一支,有点好奇就去买了一盒。”
萨尔伽:怨鬼你听到了吧?不是我的锅!不是我的锅!
条件反射下,他求生欲极强地弥补:“我这里没有打火机,崽,你不能在我店里抽烟。”
话刚出口,萨·老烟鬼·尔伽就想咬舌头。
沈凌瞅瞅他,那与好友神似的、平静中夹杂鄙夷的表情,更是加剧了他的这个冲动。
“好吧,那火柴总有吧,借我一根火柴,我出去抽完了再进来。”
“外面雨这么大……算了算了,只给抽一根啊,薛谨真的会生气的。”
打火机被旋开又关上,沈凌微微咬紧了牙齿,让那支深紫色的女士烟稍稍上挑了一点,凑到小小的火苗上。
香烟逐渐燃着后,她关上打火机,还给萨尔伽(后者当然不敢直接凑过去帮忙点烟),重新后仰,用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指腹微微夹住烟头的位置。
寿百年的女士烟造型很漂亮,烟头是裹着金箔的,还印有一只黑色的繁复图徽,所以含在沈凌唇里也没有地痞流氓的违和感。
她夹下这支烟,手腕离远了一点,轻轻吐出了第一口的烟雾。
吐烟雾的样子也是实打实的猫科动物,像一点点啜牛奶那样一点点地吐,只微微露出了小尖牙,文雅又好看。
烟雾在空气里弥散,逐渐拂过无名指上的婚戒,让后者有了磨砂的质感。
“我知道阿谨会生气啦。等他回来时就戒掉。”
因为每次抽完烟,鼻子和嘴巴都会觉得又怪又涩,她其实也不常抽。
……但含在嘴里吐烟的时候,那刺鼻的怪味总能轻易冲淡,某缕从三年前开始就隐隐绕在鼻尖的血腥味。
阿谨说让她不要看。
可是太灵敏的嗅觉闻见了,闻见之后脑子会在夜深人静时控制不住地遐想画面,那也是没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