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K市郊区, 某私立医院,顶层单人病房内。

厚重的木质推拉式房门被人从门外轻轻推动,一道身影走进来, 又无声地把门在身后拉合。

顾念放下胳膊,小心地拎着手里的早餐袋转身。借着窗帘下透出的一点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这间单人病房的玄关,进到还有些昏暗的房间里。

纸质的早餐袋被顾念搁到桌上。还没转身, 顾念就听到旁边病床上窸窣了下, 透着微微轻哑的声音像喟叹似的喃喃了声:“念念。”

“……!”

顾念吓得手指一抖,差点把小米粥扔了。

回神以后, 顾念连忙转身, 在眼睛适应了病房里的昏暗后,她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半垂着的眼。

虽然看不分明, 但也知道是很温柔的注视。还带着病人身上特有的, 好像依赖似的柔软。

顾念走过去, 轻声问:“你醒了?”

“嗯。”

“今天有好一点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

“是么。”明显不信的语气。

“嗯,别担心,本来也不严重。”

“——”

顾念拉开窗帘的手停了下, 忍了几秒, 她还是没忍住, 放下手绷着脸转过身:“医生都说胃部已经有微量出血了, 怎么还会不严重!”

看见女孩努力凶起来但还是没能掩饰住微红的眼眶, 骆修怔了下,无奈一叹。

他朝顾念伸手, 温柔地笑:“过来。”

顾念很想凶声说一句“不去”,可惜不字才到嘴边,借着身后拉开的窗帘透进来的光, 她清晰望见骆修透着病弱苍白的脸。

更别说还有那双温柔的眼眸,低哑纵容的声音。

凶是凶不起来了。

顾念屈服于病号,走去他病床边。

顾念到了近处,骆修从病床上支起身,往另一边挪开几公分。

顾念慌忙拉他手腕:“你别乱动!”

“今天输液的时间还没到。”

骆修抬手,示意了他冷白的手背。

上面有两点极小的淤青,是前面两天挂吊瓶后留下的“战果”。

顾念看得更难受了。

骆修察觉,落回手反握住女孩的手腕,把她带坐到病床上,抱住。

骆修贴着女孩额角,轻吻了下,然后哑下声音笑:“不要心疼我。”

顾念闷着声:“我没有。”

“唔。”

“——”顾念听见他轻语气声就立刻回眸,“又不舒服了吗?”

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顾念一顿,憋住气。

……骗子!

骆修垂眸笑了:“嗯,我又骗你了。”

顾念:“?”

顾念严肃地绷起脸:“你现在是已经开发到读心术环节了吗?”

“读心做不到,读你可以。”骆修莞尔。

顾念木着脸,轻哼了声,半晌才问:“为什么不要心疼你?”

“因为是苦肉计。”

“?”

顾念在他怀里转了身,狐疑盯他。

骆修依旧是她最熟悉的温柔笑意:“后悔那么潇洒地跟你说‘你想见我我才会出现’,等不及想见到你了,又不能违背答应你的事情……就只好这样做了。”

顾念一时语塞。

骆修笑垂着眼,低下头去亲吻女孩的唇角,病中的声音带着喑哑和柔软:“所以不要怪阿姨,是我故意没有告诉她我有胃病的。”

顾念憋了憋气,“你现在是完全不掩饰了吗?”

“嗯,以后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隐瞒你。”

顾念绷着脸:“那就是明着套路我。”

骆修垂眸失笑。

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沉默良久,顾念靠在骆修怀里,轻声咕哝了句:“我前几天一个人想了好久,发现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就在套路我了。好多好多次。”

骆修苦笑:“对不起。”

顾念更轻声:“只有我喝醉以后你才会说实话。”

骆修怔了下,低头:“上次……”

“没断片,”顾念抿了抿嘴角,“刚醒来的时候是有点被吓懵了,后面就慢慢想起来了。”

骆修沉默。

停了几秒,顾念动了动,抬起胳膊回抱住他:“你又在想‘卑鄙地做坏事’了吗?”

骆修回神轻叹:“会讨厌我吗?”

“不会,”顾念收紧手,“永远不会。”

“为什么。”

顾念认真想了想:“因为你不卑鄙也没有恶意,你一定只是想保护小时候的自己。”

“……”

骆修顿住,有那么一瞬他眼底情绪动摇得厉害。

但很快平息。

因为他怀里的人没了。

骆修醒神看向跳到病床下的小姑娘,“你做什么?”

“差点忘了,医生嘱咐过好多遍你一定要按时进餐,”顾念把早餐纸袋里的小米粥拿出来,认真严肃地托起,“而且只能是流食,听说小米粥能保护胃黏膜,接下来两天你就只能以它为主了。”

骆修接过:“那你吃什么?”

顾念拿出另一碗小米粥,语气悲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总不能你喝小米粥我在旁边鸡鸭鱼肉。”

骆修忍俊不禁:“等这周出院,我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好——不行!”

“?”

顾念刚灿烂到一半的笑脸被严肃压回去:“你要住到下周,医生说完全没问题了,你才可以出院。”

骆修无奈:“公司里还有……”

“工作重要还是你重要?”顾念凶巴巴地虎起脸。

骆修莞尔,垂眸笑:“你重要。”

“嗯?”

“所以听你的。”

“……”

顾念努力压住叛变了自己严格控制的面部表情里想翘起来的嘴角。

转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低着头轻声说了句什么。

“嗯?”骆修没听清,抬眸。

顾念沉默了会儿,声音轻轻地传回来:“三十六计随你,苦肉计不行。”

“……”

骆修怔了片刻,笑。

“好。”

早餐之后,顾念去外面丢厨余垃圾,骆修在病床上翻看戚寒昨晚送来的文件。病房门再次响动,骆修签字的笔尖一停,抬眼。

从玄关里走出来一道清挺身影。

来人转出来后就往墙边一靠,打量着病床上的骆修,懒洋洋地嘲笑:“你真可以啊,赶着重阳祭祖前把自己喝进了医院里。为了不回骆家,你也太舍得折腾自己了?”

“别自作多情,”骆修没什么反应地低头,继续批文件,“和骆家和你都没关系。”

“是么。”

骆湛轻嗤了声,显然不信。

骆修望了一眼时间,声音非常温和:“有事说事,没事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骆湛:“下周末的重阳祭祖,爷爷说了,让你爬也要爬着去。”

骆修没抬头,轻嘲:“应该是你找理由,他跟你这样说的吧。”

骆湛:“……”

谎言被拆穿,骆小少爷不自在了一秒都没到,就恢复那副懒洋洋的常态:“虽然不是给你的原话,但意思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