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静的公寓里黑漆漆一片。
月光从窗帘缝隙穿过，落在轻颤的手指上。
房中人深深的呼吸声响起。
颜意抹了一把脸，用力的紧绷感弥留在指尖，惨叫声喧嚣声好像还在耳边，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哪个时空。
又抹了一把脸，小心站起来打开灯，坐在床上发了会呆，颜意还是有些恍然。
他狠狠地按住扭曲挣扎的温杭，看着玻璃陷入他的脸，看着溶液腐蚀他的肌肤和眼睛。
这是颜意这辈子做过的最可怕的事。
然后呢？
敲门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打断了颜意的回想。
颜意恍惚抬头，后怕地紧张了一瞬，心跳忽然加快。
敲门声响了一下就停了，敲门的人好像很迟疑，接着更密集的敲门声响起。
颜意三步作两步走到门口，毫不犹豫打开门。
门外站着谢宿，21岁的谢宿。
21岁的谢宿打量着他，确认了什么一般，他从兜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笑着看他。
颜意接过糖，鼻头发酸。
毁了温杭的脸，然后，他问谢宿愿不愿意跟他走，愿不愿意做他的艺人，谢宿说愿意。
那时候他趴在地上时，手里就攥着这颗糖。
颜意打量着健康朝气的谢宿，目光最后落在他的脸上，说：“是好的，我们谢老师这张脸是世界上最值钱的脸之一，我一定要给老师的脸买保险。”
“那受益人就写你吧。”谢宿笑着说。
颜意也笑了。
这是21岁的谢宿，也是36岁的谢宿，36岁的谢宿，在他人生最绝望的时候，重生到了他21岁时。
21岁刚认识颜意时，新的人生刚开始时。
两个人在门口傻站了好久，最后是谢宿提醒：“我方便进去吗？”
他应该是刚重生就急匆匆跑来了，气息刚平稳，额上还有细汗。
颜意忙请他进来。
谢宿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和拘束，等他进屋后，颜意围着他转，越看越满意。
年轻的，健康的，朝气的，同时是端雅的，沉静的，有故事感的谢宿。
“谢老师感觉怎么样？”颜意问他。
“久违的年轻，非常好。”
颜意不住点头，自己开心了半天，发现谢宿一直盯着他看。
他眨眨眼，“怎么了，谢老师？”
“谢老师。”他咀嚼着三个字，眉头微敛，“不太合适。”
确实不太合适，之前叫谢老师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叫，曾是影帝又是前辈的他，当得起这个称呼，可现在他才21岁，一部作品都没问世，叫老师让别人听到不好。
“你之前叫我什么？”
“小谢。”
“……”
之前谢宿21岁，他24岁，叫小谢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
“那叫什么？”颜意头秃。
谢宿思考时目光落在他身上，颜意无端被他吸引，总觉得现在的谢宿一颦一笑都是一幕电影。
这就是影帝吗？
“我家乡有个不管年长还是年少都可以叫的亲昵称呼。”谢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柔和得可以像春水一样流出来，和他克制的情绪一起，“叫阿宿。”
“啊？哦。”颜意直接顺着他的话说：“阿宿。”
他觉得这个称呼过于亲昵，但既然是谢宿家乡都这么叫，现在又没有更好的称呼，他只好这么先这么叫着。
但是，“你可能不能叫我阿意，阿姨一样。”
谢宿弯着眼睛笑，“小意。”
小意，小意，颜意品着这个名字，怎么有点奇怪？
想不出哪里奇怪，他硬着头皮应了，“哎！”
让谢宿走了几步给他看，颜意满意地让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
夜里十一点，世界开始变得安静。
两人喝口热茶，捧着茶杯，唏嘘感慨一番。
关于为什么能重生，谢宿一句话都没问，只跟颜意说：“谢谢。”
倒是颜意跟他说了很多，“不用谢，我有私心，我是要你做我的艺人。”
“给你赚8000万粉丝是吗？”谢宿笑道。
他觉得他年轻时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赖着颜意，要颜意做他经纪人。
他记得很清楚，8000万粉丝是颜意决定带他时跟他说的。
“阿宿一定可以的。”颜意很有信心。
说到这里，成了谢宿的主场，他说：“那得拍电视剧，我觉得《高歌》不错。”
说完他注意着颜意的表情。
两人都知道，娱乐圈最吸粉的就是电视剧，电视剧播放周期长，一个人设出彩的角色，一部好的电视剧播放下来，一千万粉丝不成问题，这是电影比不了的。
可是，《高歌》？
《高歌》男一号是颜意辛苦帮邱慕辰争取的，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网上也松口有意宣传了。
这部剧颜意既然那么辛苦地争取，说明不会差，可那是对邱慕辰，他觉得等谢宿电影下周上映后，他能争取更好的。
他这么跟谢宿说了，经纪人和艺人要相互信任，必须及时沟通。
“《高歌》很不错。”谢宿很坚持。
颜意愣了一下，眼睛忽然亮了，激动地看着谢宿。
他觉得没用，谢宿觉得最有用！
谁能比谢宿更了解未来十多年哪些电影电视剧会火！
谢宿简直是娱乐圈的**ug，他的金手指！
他好像看到自己生命线在突突地延长！
谢宿见颜意双眼冒光，看着珍宝一样看着自己，恨不得要蹭一蹭的样子，心情愉悦。
“那接不接《高歌》？”
“接接接！阿宿我一定帮你抢过来！”
谢宿心情更加愉悦，《高歌》是不错，但也没好到让他去抢角色，可他就是要这个角色，颜意曾辛苦帮邱慕辰争取来的角色。
见颜意打开微信，一副要立即开始工作的样子，谢宿阻止他：“很晚了，该休息了。”
颜意：“原定明天下午签合同，我怕来不及。”
“来得及。”谢宿说：“今天太累了，休息吧。”
现在的谢宿，身上有一种让人无端信服的气势，颜意听他的话收起手机，“那……”
“我不睡。”出现在颜意公寓后，一直气度稳重淡定的人，露出一丝脆弱，“我怕睁开眼……”
颜意当然知道他怕什么，怕一睁开眼又回到了那个地狱樊笼，怕这只是一场美梦。
谁都会怕。
颜意：“阿宿，我的房间还没睡过，你在这里睡不用怕。”
他习惯性地照顾谢宿，“我就睡在外面的沙发上。”
谢宿确实想睡在这里，颜意是他安全感的来源，只不过他不能让颜意睡沙发，以他比颜意年轻为由，把颜意推进了他的卧室。
他拉上窗帘，关了灯，躺在沙发上。
他看着卧室门缝露出的灯光，眼睛移不开分毫，一直飞着的心慢慢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