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往后你每晚来找我,我来教你。

凌危云朝说话的弟子看过去,顿了顿,道:“你是易家的,易修?”

那唤做易修的少年见他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面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又矜持地收住了,只点点头,道:“是,大师兄,弟子正是易家易长风之子,易修。”

道一宗收弟子,除了公开遴选之外,还有很多的修真世家,每年会从道一宗这里要一定的名额,然后派出族中子弟,前来修习,这也是各大宗门之间相互交流,增进情谊的法子。

这个易修所在的易家,便是其中一个很老牌的修真家族,虽是以血缘亲疏为派系,但实力强劲,族中出了不少的高阶修士,几乎能与一个宗门比肩,因此在仙门各派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而易家的现任家主就是易长风,易修是其小儿子。

易家的小少主要来修习,阵仗自然比旁人要大些,易家早早就派人来打点过,凌危云是宗门大师兄,自然也是知道的。

凌危云点了点头,便又看向倜夜,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倜夜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一旁面露嘲讽的易修几眼,为自己辩解道:“我现在已经能认很多字了!”

易修嗤笑一声,道:“却不知道昨日上咒术课时,是谁不认得咒语书上的字,到最后一个咒语也念不出来。”

这话一出,已有人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倒有半数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倜夜眉毛抽动几下,脸现恼怒之色,一时却又没法反驳,只能两只手在身侧攥紧了,紧紧地咬住牙齿。

凌危云见此,轻微地皱了皱眉,只说:“这也无妨,只是谈谈你自己的想法而已。”

顿了顿,又道:“这个不需要认很多字才能说得出来。”

倜夜耳朵动了动,忍不住抬起头,只见凌危云注视着自己,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但是又好像能感觉到对自己的宽容和回护。

倜夜心里一热,果真不顾旁人目光,脱口道:“我刚才听他们讲那么多,好像为了修道成神,又要舍七情又要除六欲的,连自己本性也不要了,那我不知道这样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易修听他这么说,脸露鄙夷之色。

其他人脸上也俱是不认同,都觉得这家伙果然斗字不识,不知好歹,胡言乱语。

“修仙修的乃无上之术,凡人本性粗陋,杂念甚多,本就是要剔除尘垢之后,才能静心修道,你倒好,”有人指责道,“反倒一心往着自己的私心杂念上靠,舍不下这舍不下那的,委实已经背离了修真的初衷。”

“你将修身律己看作是行尸走肉,却不知放任自流才是罪恶之源。”应勇也站了出来,皱眉道,“譬如这练剑,寒冬三伏,无论寒暑,我总是四更起来练剑,无有一日懈怠。但我是真的想这么早起吗,只是我如果不起来练,放任自己懒惰,剑术又如何能够进益?”

倜夜翻了个白眼,道:“我又没说不让你起来练,那我现在还每天天不亮爬起来担粪挑水呢,难道我就愿意了吗?可我也没说不做啊,因为我知道这是修行的一部分,所以我能够接受,但是你们说的那是什么?这个修身律己,和灭除人欲,那是两码事好不好?”

应勇道:“你这就是诡辩。你是在拿普通人的标准和我们比,但我们同他们是一样的吗,我们修道中人,本来要克制的就比寻常人更多,为了能够得道,克除私欲,这都是必要的修行。”

倜夜道:“那又是哪个神仙规定的这一套,难不成天上的神仙个个不吃饭不睡觉,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想吗?”

这却没人能回得了他了,因为在场的人还没有谁见过真正的神仙。

倜夜又哼了一声:“若真是如此,当神仙看来也没什么好。”

众人闻言,不由都对他怒目而视,于是又是一场辩论。

最后辩论脱缰演变为争吵,倜夜一人力战群舌,居然也不落下风,谁也说不过谁,要不是被大师兄及时止住,两拨人恐怕是要当场打起来。

但经此一役,倜夜在这帮新弟子中彻底不受待见,那是肯定的了。

本来他没有经过完整的考核流程,就得以进入道一宗成为内门弟子,已经引起了关注,偏他刚进来的时候,身上还没有半点修为,连字都不认识,早课上一个字也不会读,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就这样,大师兄凌危云还对他言辞亲切,一副很熟的样子,更是引来了猜疑和妒忌,更别说还有一个看不惯他的易修总是在旁边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偏偏倜夜本人又是个不好惹的刺儿头,你敬我一尺我就要还你一丈,绝不肯吃半点亏。

总之在一段时间里,倜夜的日子又变得不太好过了。

好在这段日子不算很长,到倜夜一路把来找自己不痛快的人全打趴下之后,如倜夜所言,他就没再受过什么欺负了——倒是变成了他欺负别人比较多。

至于倜夜之所以进步如此迅速,堪称突飞猛进,那也要多亏了一个人。

那日讲经之后,凌危云专门把倜夜留了下来,问他:“你果然不识字?”

倜夜十分羞恼,却也没法再辩解,只能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又强行找补道:“我已经在努力学了。”

凌危云点点头,又问:“怎么学的,有人教你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

能进道一宗的人,大多自己底子已经很好,像应勇,已经是在外有了一定声名,然后又进的道一宗,更别提易修那厮,作为修真世家的小少爷,从小就开始系统地接触学习了,就算是其他的人,大多也是自小修道,且都有了一定基础,才会被道一宗接受的。

哪像倜夜,误打误撞地闯进来,什么也不会,第一堂课的时候甚至还不知道什么是引气入体。

就好比其他人都是通过了乡试院试,然后进入太学的青年才俊,而凌危云还处在最基础的读书认字的牙牙学语阶段。

差距太大,简直没法比较,而宗门弟子众多,自然也不会根据倜夜的情况,为他特别安排一堂课。

倜夜道:“……我自己学的。”

凌危云神色倒没有很意外,似也料到了这种情形,他道:“你自己学,固然精神可嘉,不过进境恐怕慢些,而这修行一道,每个人进境各有不同,可能一日便要差出千里,且前人留下的诸多典籍,里面也蕴藏了许多奥妙,你若是因为这而始终徘徊门外,不能入窥更深的境界,总是可惜。”

倜夜其实原本并不觉得不认字有什么,反正除了那些需要念经的课,无论是引气入体,还是运行大小周天,这段时间修习下来,他都顺畅得不得了,进步飞快,他自觉自己来道一宗就是想让自己身手变厉害,对于那些没劳什子用处的经典并不感兴趣,对于那些所谓更奥妙精深的修真境界也没什么探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