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3页)

凉州风雪交加,战事更迭。长安醉生梦死,舞乐歌诗。

一整日的游戏后,长乐长公主心生疲惫,夜里的晚宴,她便推拒了去。卧在帐中的美人榻上,隔着屏风,听着乐师们吹弹的新乐声,那乐声熏熏,让人昏昏欲睡。

长公主厌而生怒:“尽日吹些靡靡之音,才让驸马连回来都不回来!”

外头的乐师诚惶诚恐,连忙跪下求饶,说自己新作了一曲,金戈铁马之乐,只是怕公主不喜。长乐长公主正要冷笑,说自己有何听不得的,但是那乐师抬头,目光切切地望来一眼,长公主心中蓦地一顿。

青年面白眼细,唇红齿白,上等之色。

长乐长公主低声:“你且来……”

旁边侍女劝她:“殿下,驸马如今也在参加马球赛事。纵是您与驸马不睦,但如此场合,亦不好与驸马闹得太难堪,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长乐长公主自嘲:“看了笑话。我还有什么笑话没有被看的?原淮野……”

她咬牙切齿:“他与我分居多年的事,是能瞒得住长安那些长舌妇么?公主府歌舞声不绝的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么?我……”

她想起这些,便觉得气怒羞耻,在遇到原淮野前,她何曾想过自己一个公主,会落到如此下场。朝政与她什么关系,凉州与她什么关系……她只是喜爱一个男人,却……

长公主胸闷万分,却到底碍于情面,并未继续发作。公主恹恹挥手,让屏风外的乐师继续演奏。而她闭着目,懒懒地卧回榻上。榻香帐暖,可惜只她一人。

耳畔,乐师的奏乐声果然风格一变,变得铿锵有力,让人心脏随之砰砰跳起。激昂的乐声中,长公主思绪飘荡,随着那乐声,她仿佛置身很远的地方。

她看到大漠荒烟,看到雪覆青山。年轻的长乐公主被内侍扶着下了马车,黑色的鹰隼从天边飞起,那一对青年男女言笑晏晏,回头向她望来。郎君负手而立,姿调高慢,那女郎更热情地拱手,相迎公主入凉州。

转过脸来的青年男女,正是年轻时的原淮野,与金玉瑰。

长公主一惊,猛地从自己的噩梦中醒了过来。屋中的乐声仍然不停,嘹亮的鼓点如同凉州那催着人心的战鼓一般……长公主怒斥:“停!拉下去绑起来!谁让奏这个的!还不如靡靡之音!”

侍女们立刻:“下去!都下去!”

众人退下后,侍女来看公主,竟见公主目中含泪,热意滚滚。长乐公主禁不住地难受,撑在玉榻上的手微微发抖。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再不是当年那位刚入凉州、被神仙眷侣吸引得舍不得移开眼的公主,原淮野也不是那位天纵奇才、傲慢倜傥的俊美将军。而金玉瑰更是以决然的性情,以死结束了这一切……她深深厌恶自己的丈夫心里永远藏着另一个女人,可她无法胜过一个死了的人。

原淮野是不折不扣的混账,他一面来尚她,一面又忘不了金玉瑰。她当日不该救他,不该见他那么可怜,就想用婚姻将他捞出来,让他活下去……

他也许死在当初的问罪中,大家都不用这般痛苦。

细密朱红帘子后,花烁如星耀。

长乐长公主因旧事而情绪起伏,她脸上浮起阴霾色,她问起原淮野身在何处,下榻便要去寻人麻烦,以平自己的不平。侍女唏嘘公主正是总这样,才和驸马闹成如今这般模样……侍女们正劝说着公主宽心,外头传来通报声。

有卫士惊喜地报告:“殿下,公子墨要回来了!”

帐中的长乐公主大喜过望,登时忘记自己和驸马的矛盾。蒋墨,是她在这段失败的婚姻关系中,得到的唯一安慰。她什么也没有,但是她还有自己的儿子……长乐公主急声:“墨儿到哪里了?你进来回话。”

回话的卫士很难堪,进帐后凑在公主耳边,如是如是地,将蒋墨送回来的话一说。长乐公主闻言一惊,又怒:“混账东西!见天惦记着别人的东西……”

虽这般骂着,却到底要疼自己儿子。

长乐公主吩咐:“让精兵出城,迎一迎他……不。”

她停顿了一下,说:“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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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舍中,卫士们包围了院落中间。月明星稀之夜,院中立着的蒋墨,左右各架一把匕首,被张望若和关幼萱一左一右地绑架。师姐妹二人就是用这种方式,才走出了寝舍,走到了院中来。

但是到了院中,卫士们虽不敢动,却包围了他们,让他们无法行动。

然而卫士们一出动,张望若带来的等在外面的师弟们也不用再伪装。他们救人心切,和蒋墨的卫士们对上。但对方不敢动,他们这样武力低弱的,也不想先曝其短。

而一直因张望若是男是女而恍惚的蒋墨,此时也回过了神,冷静地意识到了如今情况。蒋墨冷然看着周围人投鼠忌器的样子,冷笑一声,喝道:“都怕什么?两名小女子而已,就让你们胆怯?都给我上!”

卫士们才一动,关幼萱按着蒋墨的匕首就向下一压,她娇声高斥:“谁敢动!你们动了,你们公子命就不保!”

卫士为首的道:“小七夫人,我们郎君也是原家五郎。我们郎君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一根头发丝都没动你,你……”

张望若在旁睫毛轻轻颤一下,若有所思: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么?

她看向蒋墨冷白俊极的侧脸,心想:看来这小破孩还有良知,没有真的扭曲到无可救药。

蒋墨冷冰冰看来:“看我做什……嘶!”

张望若不像小淑女那般心软,关幼萱只用匕首下压来威胁人,张望若手腕轻轻一动,手中匕首就割破了蒋墨白皙的脖颈,鲜血汩汩流下。张望若含笑:“诸位,再考虑考虑。放我们离去,如何?大家都是一家人,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啊。”

卫士们已然犹豫,蒋墨却面容一扭,他好似看不到自己脖颈上的伤一般,失血让他面容更白,眼神更清而亮。他眼中执拗的光不灭,盯着卫士们:“都给我上!拿下她们两个女的!”

关幼萱气道:“五哥!你不要命了!我们会真的动手!”

蒋墨冷笑:“谁不是真的动手呢!给我上,谁敢不拼力,今日我但凡活下来,回头都给你们治罪!”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火焰,乌黑的碎发拂着他面颊,发丝轻柔地贴上沾着血的匕首。匕首与他脖颈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但蒋墨此时眼中的疯,不逊色于原霁平日在战场上的野。

本质上,他们是同一个父亲。

张望若问关幼萱,低声好奇:“他是一直这般疯,还是最近才疯了?”

关幼萱紧张握匕首,盯着四方扑来的卫士们。她跺脚:“师姐,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打不过这些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