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沈存

苏岑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稍稍做了个嫌弃的表情,道:“抓人、审理、核实还得费工夫,你就是现成的凶手,我何必去干那出力不讨好的事。”

管家真的急哭了,磕头磕的咚咚响,颠三倒四道:“不麻烦,真的不麻烦,他们人都在京城,抓了他们不止能破案,还能加官进爵。”

“哦?”苏岑停下脚步露出几分兴致,“说说。”

管家松了一口气般瘫坐在地上,再无隐瞒,把知道的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招了:“大人想必查到萃集轩了吧,那里头多是些粗劣的假货,即便查过去也查不到什么,真正的好东西正如大人所见,都藏在我家老爷那个密室里。”

这些苏岑都知道,露出几分不耐烦的表情,催促道:“说重点。”

管家欲哭无泪,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接着道:“大人不知道,萃集轩并不简单,背后其实是三个人,其中一个负责从墓里倒腾明器,我家老爷负责的是联系买主,也就是那些上门的胡商洋商,萃集轩就是他们买卖交易的地方。但是这些胡商洋商在大周受到诸多限制,东西看好了却带不出关去,所以还得有一个人负责把东西运到关外。”

竟然还是团伙作案,苏岑暗想,刘康打着药商的名号频繁出关,应该就是那个管把明器运到关外的人,他跟徐有怀果然是一早就认识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你说这些跟徐有怀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我家老爷就是另外那两个人杀的啊!”管家急道,“他们把我家老爷杀了就少一个人分他们一杯羹,这桩买卖看着分工明确,其实盗墓和出关才是必不可少的,而经营半死不活的萃集轩换谁做都一样,而且买主明确了之后少了这一层也没什么大碍,所以他们才欲把我们老爷除之后快,分走他那份银子。”

这管家被抓的时候刘康还没死,并不知道他所谓的不可或缺的那两环里有一环已经崩坏了,还在这儿一本正经地推测徐有怀的被害动机。

三个人,三幅画,《灼灼其华》,《其叶蓁蓁》,《有蕡其实》,那三副《桃夭图》也是从墓里带出来的吗?

苏岑直接问:“你所谓的另外两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看见苏岑面色一沉,管家急忙道:“但我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一个身上常年一股药味,另一个长的特别壮实,像是个会功夫的,而且我知道他们就在京中,我家老爷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萃集轩碰过头,好像还因为什么吵了一架,他们肯定就是那时候对我家老爷起了杀心,这才害了我家老爷。”

苏岑:“因为什么吵的架?”

管家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好像是……画?”

苏岑眉心一跳,“什么画?”

“大人这我真的不知道啊,”管家又快急哭了,“他们碰头的时候都把人支开,我也是碰巧才听见这么一嘴,大人明察,我知道的我都说了,绝无隐瞒。”

生死关头这管家的样子不像说谎,苏岑最后问道:“我再问你,徐有怀死后他房里的东西你可曾动过?”

管家细细想来:“我……我没有啊……时间太紧,第二天大人就找上门了,我还没来得及转移呢。”

转头一想,突然惊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幅画,就是大人在密室看到的那幅画,它原来是挂在窗边的,我家老爷日日对着它看,我觉得一定也是好东西,就把画拿到密室里了,等风头过了一并运出去,没料到被大人先一步发现了。”

那副《桃夭图》原本是挂在徐有怀房里的!

那个鬼影就是那幅画!

难怪他守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现,原来那幅画早就不在徐有怀房里了。

苏岑猛地站起,问道:“画呢?”

众人一愣,小孙回道:“还随抄上来的明器一起放在证物房里。”

苏岑立即往证物房去,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他见过那两个东家的样子,留两个人看着他把画像画出来,刘康就不用画了,直接给他过目确认,重点是那个没露面的,尽快根据画像把人找出来。”

管家愣在原地,这是什么剧情?刘康又是谁?刚不是还要拿他交差吗?这么会儿功夫就改主意了?

不过总之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只要不是他换谁都行。

苏岑风风火火从大牢里出来,还没赶到证物房就有人来报,画的来源找到了。

苏岑看了一眼证物房的方向,那幅画他见过,至少在白天那就是一幅画,看不出蹊跷来,如今正午当空,就算那幅画真是鬼影也不能青天白日摇身就变出来。苏岑两厢斟酌,决定先去查那些画的来源。

跟着衙役一路过去,苏岑不禁讶然,他当初离着这地方竟只有几步之遥。

不是别处,正是位于西市的画斋,就在萃集轩那条街的街角,当初在这里偶遇李云溪,那副被胭脂弄脏的《疏荷沙鸟图》原本就是要送到这里的。

画斋掌柜是个头发半花的老头,看着自家铺子里突然涌进来这么些人也颇有几分好奇,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不时从柜台后头伸出来打量几眼,一有人看他又立时低下头去研究手里的小水注。

过了一会儿老头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不过是些喽喽,真正掌事儿的这还没来呢。

又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抬步进来,那些人立即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交代了些什么,那个青年人也往这里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将人打发了,自己走上前来。

那青年人问:“老人家,这画斋是你的?”

老头从小水注上抬了抬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这老头看着足可以当他爷爷了,苏岑难得没有冒犯,耐着性子道:“老人家,跟你打听几幅画。”

“画,我这都是画,”老头抬起干巴巴的手指一指,“你要哪副啊?这有那个《伏生授经图》,《游春图》,还有那个《胡服美人图》,小伙子气血方刚,难道是要……那个我这儿可没有。”转而两眼一眯,“不过我可以找人给你画,你是要欲语还休的啊,还是半遮半露啊?大开大阖的也有,但得加钱。”

苏岑:“……”

找人画,找谁画?李云溪吗?看不出来那副瘦瘦弱弱的样子不光会画《疏荷沙鸟图》,还会画《图》。

身后的衙役喝道:“放肆,我家大人是……”

苏岑摆摆手将人打发了,继续问道:“我想打听的是三副《桃夭图》,老人家还有印象吗?”

“沈存的《桃夭图》?”老头抬起头来,遥遥一想:“这画我倒是有过,但都卖出去了啊。”

苏岑急问:“卖给谁了?”

“有一副是临街萃集轩的掌柜拿走了,还不给现银,喏,拿这个小水注跟我换的,剩下的两幅……”老头皱眉一想,“那我记不得了,但我这里卖出的画都有记录,你实在想要,我可以帮你查查,你去跟他们交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