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不配

“果然是这样。”苏岑轻轻抿了抿唇,他当时听见两人谈话时就已经对宋凡的身份有了猜测,如今得到证实,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一个天天做皇帝梦的疯子老爹,带出来一个天天以为自己是太子的疯儿子。

“那宋毅又是怎么回事?”苏岑问,“他为什么要帮你们?”

“这自然得感谢你们那位短命鬼先帝李巽,”陆逊一边收棋子一边道,“当年定安侯府死了小侯爷,却因为李巽登基大赦天下,将凶手发还回了老家,宋毅那老家伙胆子小,不敢逆风顶撞新皇,却正好把他推给了我们。”

“你们借着为小侯爷报仇的名义,跟着陆小六进了陆家庄,却屠了陆家庄两百多条人命!”

苏岑胸口微微起伏,虻山山洞里那二百八十七具尸体,全部死于喉骨断裂,那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

陆逊毫不在意地一笑,“一群愚民,死不足惜。”

“那什么才足惜?侯府的小侯爷就足惜?你那宝贝儿子就足惜?!”苏岑目光沉痛,在嗓子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气。有人为了一条人命跋山涉水,奋不顾身,只为了还生者公道逝者安息,而有些人却视人命为草芥,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世道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当你站到了至高之处,看这些人和蚂蚁没有区别,什么人会在乎一天踩死了几只蚂蚁?”陆逊难得兴致不错,耐下心来跟苏岑解释,“李释这些年征战沙场,他手上的人命可比我多多了,你怎么不去质问他足不足惜?”

“你不配。”苏岑道。

“什么?”陆逊皱眉。

苏岑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你不配跟他比。”

下一瞬苏岑只觉得一阵风逼至眼前,胸口一痛,一掌便把他带飞出去,那扇镂雕螭龙屏风轰然倒地。

苏岑眼前一黑,一口腥甜顺着嗓子上来,还没缓过气来,一只手又捏着脖子将他凭空提了起来。

陆逊那双眼睛里带着嗜血的寒光,“你再说一遍。”

苏岑喉头动了动,终究忍着没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在人手底下轻轻颤抖着,他再说一个字就能和陆家庄那二百八十七条人命一个下场。

两相僵持,苏岑呼吸不上来,只能用力扒着那只铜打铁铸似的手,眼里血丝遍布,白眼上翻,即将脱力之际陆逊才把他松开。

苏岑跪伏在地,喉咙一松,空气大量涌入,没命似的咳嗽起来。

“李释他算什么东西,”陆逊振袖一呼,“不过是一帮骗子,一伙窃贼,宵小之徒,他才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苏岑心道,那你就不要从早到晚地跟人比啊。

陆逊怒气未消,抓起一杯凉茶压了压火气,又有黑衣人进来奏报:那个叛徒抓住了。

苏岑身子猛的一僵。

暗门的叛徒,该不会是……

伶儿早在陆逊还没回来时就已经出了陆家庄,他们又是怎么抓到他的?

陆逊一颔首,“带进来。”

不消一会儿便进来一个身着蓝袍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提着一个人,那人头低垂着,双手被束在身后,看起来已经没剩几口气了。

直到人被扔在地上苏岑才看清,那人竟还是个半大少年,凌乱的鬓发后面容青涩,身架刚刚长成,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纤弱感,也就是曲伶儿那般年纪。

而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青紫纵横,身上也已经衣衫褴褛,透过破裂的布料能看到纤弱的肋骨上交错而过的血痂。

苏岑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曲伶儿。

那蓝袍人回道:“是我体察不甚,让奸细混了进来,属下罪该万死。人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了,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离开暗门了……门主能不能饶他一条性命。”

那少年人蠕动向前,抬起一张脸来,竟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姿色,只是脸上涕泪横流,却没有手来擦一擦,只能以头抢地边哭边道:“我是被胁迫的,再也不敢了,门主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陆逊对这边的梨花带雨无动于衷,斜睨了蓝袍人一眼,“这是你的人?”

蓝袍人紧抿着唇,看着少年人殷切的目光,半晌才点了点头,“是。”

少年人刚松下一口气,下一瞬,寒光一闪,血溅堂中。

少年人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却也只能翻吐出几口血沫,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苏岑呆立原地,脸上染了温热的血,明明余温尚存,人却已经没了。

陆逊收剑回鞘,“我不管是谁的人,背叛暗门就只有这一个下场。”

蓝袍人立即跪伏在地,“门主饶命!”

陆逊在蓝袍人肩上拍了拍,轻描淡写道:“我知道暗门近几年折损了不少人手,可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往里进的,下一次再出现这种事,这里躺着的就是你。”

蓝袍人立即称是。

“下去吧。”

蓝袍人躬身退下,刚走到门厅,却又被陆逊叫住,“把你的人带走。”

蓝袍人回头看了眼那具已经凉下来的尸体,摆了摆手,两个黑衣人又像来时那样把人拖了出去。

只剩下一摊艳丽的鲜红留在庭中,很快也就被下人们打扫干净了。

陆逊拿一块白帕子给苏岑擦了擦脸上的血,轻笑:“吓到了?”

苏岑慢慢回过神来,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平生却只见过两个人在他面前杀人。

一个是陆逊,另一个是宋凡。

“他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了。”

“他是没有威胁了,可我看见他碍眼,又何必留着跟自己过不去。”陆逊认真擦着苏岑脸上的血,鲜血干涸,不太好擦,本身他的手上就还带着血,反倒是越擦越脏,把苏岑半张脸搓红了也没见干净。

苏岑后退一步,从陆逊手里抽过帕子,“我自己来。”

陆逊一拉苏岑手上垂下来的锁链,把人拉着向前踉跄了几步,逼至身前。

“李释有没有告诉你你很趁红色,”陆逊把手上未干的血抿在人唇上,一点嫣红,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陆逊轻轻一笑,“比你冷冰冰的样子好看多了。”

腥|咸入口,苏岑微微蹙眉,舌尖紧抵齿关,却还是觉得那股子血腥味顺着齿缝无孔不入地弥漫进来。

苏岑昏倒在第二天清晨,给陆逊布菜时眼前一黑,再无知觉。他两天里滴水未进,又是不眠不休,还要被逼着跟陆逊斗智斗勇,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陆逊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饭,吃完了吩咐下人把人扔到庭芳苑的鱼池子里醒醒神。

苏岑被呛了一大口水才转醒,又险些被身上的铁链子坠的浮不上来,扑腾了半天好不容易爬上来,再没力气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