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抱歉
郁奚习惯了早起,哪怕在失明的那段时间,完全分不清白昼黑夜,他也通常在清晨六点左右就会醒来。
他洗漱过后在阳台上搭着栏杆压了压腿,阳光还蒙着一层湿润的薄雾,楼下那丛红玫瑰开得浓烈灿烂,别墅对面人工湖波光粼粼,偶然有几只白羽蓝尾的水鸟点翅掠过。
刘姨已经做好了早餐,看到他这么早就下楼,有些惊讶,“小奚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要出门?”
“嗯,”郁奚点了下头,帮她摆好餐具,“要去一趟公司。”
早餐一如既往地丰盛,摆脱了刚来那几天高烧后的虚弱状态,郁奚食欲也恢复如常。他本身不是易胖的体质,而且以前不管在男团还是拍戏跑通告,每天都是高强度工作,所以没怎么刻意控制过饮食,导致最后成了全团最能吃的崽。
郁奚也是吃了两个培根三明治、一大碗皮薄肉厚的云吞,又喝了份桂花红糖小丸子后,才注意到刘姨带笑的眼神,后知后觉有些难为情地放下筷子,抿了抿唇。
“吃得下就多吃一点,”刘姨还想给他盛碗汤,“就是平常吃太少才会这么瘦。”
“……不了,我已经饱了,”郁奚摸了下还有些空荡的肚子,自欺欺人地说,“有点撑。”
听他这么说,刘姨就没再坚持,怕他胃会不舒服。
时间还早,郁奚没有让司机送他,搭地铁去了公司,到常彻说的那间小会议室时,常彻还没有来。
郁奚还是头一次来公司,原主签约的这家青渡传媒,业界声名赫赫,造星无数。
当初也是偶然,原主在拍第一部 戏的时候,常彻手下有个艺人也在那个剧组,他去探班时在化妆间碰到原主,素颜也能看出骨相极佳,这才动了要签他的心。
而且那时常彻还去打听了这个新人的背景,知道他出身很普通的工薪家庭,年纪又小,大学可能还没毕业,正是最单纯好摆布的时候。
却没想到原主油盐不进,完全不理会常彻对他所谓的“安排”。
常彻对他骨子里那股清高劲儿嗤之以鼻,他入行二十几年,带过无数新人,这个圈子纸醉金迷,进来有几个能独善其身,而且原主还很坦然地说过想红、想要拍戏,结果连一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哪儿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郁奚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见常彻过来。
他知道常彻惯用这种伎俩,想敲打手下的艺人,先把人叫来晾着,拿这两三个小时磨光多余的情绪和脾气,给足了心理压力,才更容易听他摆布。
郁奚从桌上玻璃果盘里随便拣了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拆开包装叼着,然后拎着帽檐把手里的棒球帽重新扣上,推开会议室的门往电梯间走。
印象里经纪人的办公室应该在十六楼。
半路上碰到的人都很眼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都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偶尔余光瞥向郁奚的方向。
郁奚没有在意,他大概可以想象,要么是之前那部剧,最近还没播完,正在收尾,全网骂他白莲,同公司的人自然多少会知道一些;再要么,就还是他跟傅游年表白的那件事,酒店里当天人太多了,哪怕没几个亲眼看到,消息也是堵不住的。
书里在原主死后公司发了讣告,针对他的骂声就渐渐停息,还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压力太大,承受不住选择自杀。
有第一个人这么说,分析得似乎有理有据,就有越来越多人相信。
当初骂他“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白莲花”、“垃圾演技,不愧是糊咖”、“趁早滚去娱乐圈别再来脏别人眼睛”的那些人,好像再也没出现过。
反而开始有人发现他好像并没有以前大众眼里认为的那么不堪。
“其实颜值还是很能打的,死亡滤镜底下也不失真。”
“演技也没有那么差吧,再说台词还不是编剧写的,而且是第一次演戏,不怯场演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谁天生就会表演,说不定再拍几部就有进步了呢,可惜了……”
“那个采访视频也不像故意装高冷,很明显就是害羞,下台阶的时候还很绅士地扶了一下前面的女主,呜呜小天使。”
郁奚抬手按了下电梯。
他其实能明白那种感受,之前迫于经纪人的压力,一直接烂剧的时候,他几乎是拍一部被骂一部,有时候看着剧本感觉混乱而离谱,但不得不演下去。制作精良的好剧要等的时间更长,他既然坚决想要解约,就不会有人再等他了。
而这些事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局外人看到的只是他爆红之后迅速跌落,为了捞钱什么烂剧都接,什么活动都去。
还有人嘲笑他,命都写在了名字,众人奚落的奚。
电梯在三楼停下,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郁奚认识,应该是跟他同期进公司的,不过不是同一个经纪人,好像叫祁念,另一个大概是祁念的助理。
前段时间常彻想给他截胡的《青崖》男二,当时就是祁念签下来的。
两个人年龄相仿,同期出道,走的路线接近,很容易就成为对家,祁念一直对郁奚没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这次听经纪人说他的角色差点不保,就更加不待见郁奚。
郁奚不怕事儿来找他,但自己也不想惹事,所以在祁念进电梯后,就往右侧挪了几步。
但祁念很明显难得有这个机会,不想轻易放过他。
“我说,”祁念忍不住开口,语气嘲弄,“你想红想疯了吧,常彻给你安排的还不够,又去招惹傅游年,吃得消吗?”
常彻的名声烂得厉害,但凡对他有一点了解,除非自己也心甘情愿,否则没人会想签在他手底下,挨上这个经纪人的名字,就已经脏透了。
原主在签约之前确实没怎么去查过他这位经纪人,一来是他常年在疗养院里,接触的人太少,的确性格相对单纯,此外他其实没必要查,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想换经纪人或者公司,对他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不会有人敢让他付什么违约金。
“说完了么?”电梯快要停在十六楼,郁奚忽然开口,淡淡地问。
祁念话到嘴边被他梗在了嗓子眼里,正要继续时郁奚回过了头。
从祁念的角度能看到郁奚棒球帽下露出的冷白侧脸,线条清晰精致,而那双眼睛冷寂到没有一丝温度,仿佛面前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郁奚咬碎最后一点糖块,把塑料细棍丢在手边垃圾桶里,舌尖抵了抵含过糖后发皱的口腔内壁,走出了电梯。
“艹,”祁念低骂了一声,“他死到临头了还拽什么?”
常彻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郁奚走过去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混沌不清的一个“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