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懂(第2/3页)
整个班里乌烟瘴气,只干净过那么一天,就是高一时纪嘉转学过来的那天,她像掉进了淤泥里的一朵白茶花,就连何闻那颗麻木愚钝的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15场1幕。
课间休息,何闻被班里的男生堵在座位上,很多人拿粉笔头砸他,美其名曰惩罚这个杀人犯。
有些胆子大的女生也凑在旁边嘻嘻哈哈看热闹。
“纪嘉纪嘉,过去看啊,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有几个女生去座位上拉那个叫纪嘉的女生。
“我不去,没什么好看的。”纪嘉看到何闻蜷缩在角落里,他拉起校服挡着头,于是漏出了里面泛黄的秋衣,看着很傻气。
上课前,那些男生终于放开了何闻。
老师走进班里,开始安排这学期的座位,何闻被安排在了纪嘉后面,就像他们高一时第一次见面一样。
何闻趴在桌子上,一直小声地吸着凉气,他身上被砸了很多下,虽然都是细小的粉笔头,但也挺疼的,加在一起疼得密密麻麻。
这段拍得还挺好,韩澄夸了几句,郁奚抬头时,看到傅游年坐在监视器后朝他笑了笑,就也抿着唇笑笑,灯光交映下,眼里像落了一捧碎星。
但是没想到也就好了这么一小段,再往后韩澄就眉头越皱就紧。
今天最后一场,是他们放学走在学校外面。
纪嘉推着不知道被谁扎破车胎的自行车,沿着那条破旧的路往前走,天色开始变得有些暗淡。
何闻跟她是顺路的,拎着脏旧的书包,穿着那条裤腿长出一大截的校服裤子,低着头走在纪嘉身后。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纪嘉停下脚步,回过头,说话时声音有些发抖。
“我……我想保……保护……你。”何闻连比划带结巴着说。
“我哥就是被你杀的,你保护我什么?”纪嘉捡起地上的碎砖砸到他身上。
“不是……不……是我!”何闻语气急促地辩解,他眼底焦躁不安。
“停一下,”韩澄又抬起手,“小叶那下砸得太狠了,你最了解你自己,你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你告诉自己,你是恨他的,但你也很怕他,虽然何闻被放出来了,但所有人,包括你,都还是觉得他才是那个杀人犯,现在街上就你们两个人,你其实不敢那么砸他。”
郁奚的校服外套上被砖砸了一片灰,他拍掉,重新跟叶惊蛰又来了五六条。
结果还是不行,反复地在这一幕NG。
“情绪不对,”韩澄叹了口气,“你俩有个深层关系,是双向暗恋的关系,而且就算是表面上,也不会针锋相对,语气太硬了。”
傅游年在旁边沉默地看了很久,见韩澄有点陷入僵局,场上的主演跟其他群演也都很尴尬,才缓缓开口,“郁奚,你觉得何闻是个什么样的人?”
郁奚没想到傅游年会忽然叫他,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表面上很懦弱,但……”
话说了半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错了。
“他不是表面懦弱,他是真的懦弱,这辈子只勇敢了一次。”傅游年指尖叩叩桌面。
片场落针可闻,傅游年的声音清醒理智,也显得格外冷,淡漠到没有一丝感情。
“还有你,纪嘉,你曾经喜欢过他,”傅游年抬头看向叶惊蛰,“你知道他有点傻,知道他是个经常被人嘲笑的结巴,但你还是喜欢他。”
叶惊蛰也有些局促,她甚至不太敢去看傅游年的眼睛。
“再来一条。”傅游年说。
郁奚跟叶惊蛰又接着拍了一遍,但跟上一遍没有太多的区别,甚至还出现了新的问题,变得更糟糕。
“你们是在演人物,不是在演自己,要站在角色的立场上想问题,”傅游年蹙眉看着他俩,“开机前不是自己都写过人物小传么?当时是怎么写的?”
郁奚就复述了一遍,他喉咙有些发紧,不经意泄出一丝紧张。
叶惊蛰也跟着他的话音语速很快地背了一遍,然后低头跟郁奚站在一起,感觉他们像没写好作业被老师骂的小学生。
“接着拍,”韩澄说,“今天必须拍完这场。”
同一幕戏拍的次数太多其实也是会麻木的,就像盯久了一个字会觉得忽然不认识它一样,越是反复拍,越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演得好不好。
后面的三条仍然NG。
韩澄跟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但还是没太大的用处。
“郁奚,她拿砖砸你,如果是你自己的话,你会怎么办?”傅游年靠着椅背,膝上搭着剧本。
“我会找到所有能证明我没有杀人的证据,都拿给她看。”郁奚硬着头皮说。
“她不信呢?你出狱了,无罪释放,你把证据也拿给她看了,她就是不信怎么办?”傅游年又问。
“……”郁奚顿住了,没有开口。
“说实话。”傅游年抬头看着他。
“不信就不信吧,”郁奚攥着手里的书包带,指骨发白,有种没来由的委屈,“我不需要谁来信我,我知道我自己没错。”
“所以,”傅游年的视线显得锐利深沉,“你刚才念台词的语气那样急着反驳,你想为自己辩解,你甚至觉得愤怒,是因为你在愤怒,不是何闻在愤怒,懂不懂?你一直自以为把情绪放进去了,其实从头到尾都是错的,沿着错的路使劲往远走,意义是什么?”
叶惊蛰都跟着心脏跳了几跳,犹犹豫豫地开口,“傅老师……”
“你把表情控制好,至少有三条是因为你表情没收住NG的,”傅游年回头对叶惊蛰说,“眼部周围的肌肉,还有咬肌,不要那么用力,不是那种情绪大开大合的戏,要么一会儿自己到监视器这儿看看,上镜效果是什么样的。”
韩澄挥了下手让郁奚和叶惊蛰自己到旁边对一次戏再过来接着拍,然后回头对傅游年说:“你又要把人说哭了,不过比我念叨半小时效果也好。”
之前拍《春囚》的时候更是灾难,韩澄回想起来都捏一把冷汗,每个细节动作,台词里的每个字,都是一遍遍抠过来的,磨得那么细,演员心里都或多或少有情绪。
而且当时那个剧组的女主还是个中花,男主年纪小一些,但也是当红爱豆,不像叶惊蛰他们肯服管教,拍错了也不太愿意NG,毕竟在一个剧组待太久,损失了时间也就等于损失了钱。
但不得不说,最终成片的效果惊人的好,以至于韩澄惦记了这么多年,每次想起这部戏不能播出,心里的遗憾都拧成结。
后来再见到当年那两位主演,演技上都小有所成,聊起来都说从一个极严格的剧组里出去,再到那些管理松散、随便拍拍的剧组,自己都觉得不太能受得了,小半年养成的习惯和心理底线,是很难推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