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问题

初四上朝时,大臣们的脸色都很有些怪异。

距离平日上朝的时间过了小半个时辰了,上边的御座还是空的,右首的位置也是空的。

——越晟和苏融都没来。

大臣们互相挤眉弄眼,过了一会儿,见无人注意,于是悄声讨论了了起来:

“那日宫宴……丞相和陛下……”

“微臣似乎见丞相上前,贴住了陛下的脸……”

“胡说!明明就是陛下抓住丞相的衣领,将他拖了过去!”

“你们都没看到最后……陛下宫宴后把丞相带到寝殿去了……”

这句话出来,四周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有大臣微弱开口:“可是、可是丞相之前也常去陛下寝殿吧……你们何故如此惊讶?”

“……”

大臣们神色各异,满脸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秘密的表情。

这时,门口忽然有了一阵细微的动静,众人望过去,就见一顶绿辇小轿恰恰停在槛前,片刻后,一角朱红的袖袍探出,苏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气质高华,容色雅致,步伐不紧不慢,袍角轻轻拂过地面,缓步朝右侧首位而去。

有小太监一溜烟儿地跑来,小心翼翼地将一把钩云纹红木太师椅放在地面上,铺上金丝小垫和石青引枕,等摆置好的时候,苏融正巧走到椅子前,旋身坐下。

“陛下今日不朝,”苏融一手支着额,懒洋洋道,“有事直接把折子呈到我这里来。”

大臣们对看了看,都没说什么。毕竟陛下都没发话,哪里轮得到他们质疑苏融。

其实今天也没大事,不过是些粮仓清点上报之类的杂务,户部尚书递折子的时候,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苏融左边的耳垂微微泛着红,像是被蚊虫叮了似的。

“新年安康。”苏融垂着眸,随口说了一句,过了片刻,他忽然又抬起头,语气疑惑:“大人盯着我看什么?”

户部尚书“呃”了一声,讪讪道:“只是奇怪这种天气,怎么还有蚊子咬人。”

苏融:“……”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顺着户部尚书的目光,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苏融:“。”

他蹙着眉,将手里的折子一合,淡声说:“有事明日再议,把剩下的折子收起来送到御书房,散朝。”

*

苏融刚迈进长定殿,身后的门就被人一把推拢,腰身也被人猛地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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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越晟微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低而沉沉:“你回来了。”

苏融现在听见越晟的声音就觉得腿一软,枕了一路软垫的后腰隐隐发酸,他抬起手,抵在越晟胸前,努力正色道:“今日朝上……”

“不会有什么事,”越晟在他颈窝间蹭了蹭,轻轻嗅了一口,“太傅偏偏要去。”

苏融心想,要是不寻个借口出门,他今天早上就能死在越晟床上。

越晟抬头看他,眼眸幽幽,俊美的侧脸上一条显眼的红痕——是被某个人昨晚不小心挠的,苏融的目光落在那道血痕上,忍不住道:“看来陛下这几日都没法上朝了。”

越晟:“正合孤意。”

他又说:“太傅也不必去了,就在寝殿里陪着孤吧。”

苏融:“……不行!”

越晟没有立即说话,只是伸手按了一下苏融的后腰,成功让怀里的人不可自控地往下滑。越晟心满意足地把苏融抱起来,不顾他的挣扎,大步走向床榻。

苏融感到眼前一黑:“陛下,不行,我累了……!”

越晟不解:“那我让你躺着,用不着你动。”

“……”苏融咬牙:“放我下来……陛下,越晟!”

越晟在离床塌几尺的地方停下脚步,很有耐心地低头看怀里人:“怎么了?”

苏融掐住他的胳膊,想让越晟松手,无奈这家伙天生神力,任凭他又掐又挠,就是纹丝不动,苏融只好开口说:“……我不舒服,陛下别折腾我了。”

越晟将他放在床榻边,直视着苏融的眼睛:“哪里不舒服?”

“……”苏融赶忙编借口:“心悸。”

越晟的动作顿了顿,皱起眉:“又是心悸?”

他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的眼睫挡住了眸中神色,片刻后道:“我让太医给你看看。”

苏融发觉越晟有些显而易见的焦躁,怔了怔,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我说着玩的,”苏融勾住越晟的手指,轻声安慰,“不要担心。”

越晟却突然将手往后一撤,神情郁郁,语气不太好:“我不信你。”

“若是你又回去了,我去哪里寻你?”他问。

苏融没料到他会纠结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越晟立在床前,久久的安静后,低声道:“太傅,我真庆幸……那日能和你一同回来。”

“否则,我会发疯。”

他不敢去想,如果自己那晚睁开眼,看见的不是主殿欢歌纵舞的场景,不是苏融迈入殿门遥遥而来的模样……而是三年后卧榻旁永睡不醒的人,而是一具丢失了其内灵魂的空壳——那他一定会疯掉。

一想到差点会第二次失去苏融,越晟就连一时半刻也不能忍受,甚至明明如今不应有头痛之症,却也隐约觉得针扎般的刺痛袭来。

“越晟!”

苏融忽然提高了音调,他把人拉过来,恼怒又无奈道:“我就在这,别多想。下次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越晟这才堪堪收拢心神,但语气还是低落:“若是太傅再抛下我……”

“不会。”苏融这时深切地体会到何为自作孽不可活,试图努力抚开他心头的阴霾:“陛下,那也许只是一场梦。”

“梦?”越晟明显不信:“那为何我与你梦见一样的经历?”

“为何前几日的殿内确有毒酒,为何楚璟会趁夜突出重围消失无踪,为何长定殿的宫人里会有小汤子?”

苏融:“……”

越晟嗓音沙哑:“太傅,我曾经把你害死了一次。”

顿了顿,他又说:“也许还有第二次。”

苏融不知道这崽子的妄想症是哪来的,开口阻止越晟无休止的自责:“没有第二次。”

“方雪阑患有心疾,”苏融说,“陆太医告诉过我。不是你的错。”

越晟倏然抬起眼,直直看着他:“你曾说陆太医瞧不出究竟。”

苏融抿了一下唇,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又有点犹豫:“……其实是后来才知晓的,并非有意瞒你。太医曾说并无大碍,按理来说应该……”

越晟霍然转身,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太傅,你又骗我。”

苏融:“我没……”

越晟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

苏融怔了一下,茫然地望向他。

越晟的神色很难看,似乎非常愤怒,却又不忍心对眼前的人发作,冷声道:“太傅,孤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