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福泽谕吉已经来到二楼，木屐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连密的清脆响声，迅速向梶井基次郎所在的位置接近。

梶井基次郎立于二楼围栏，手提两个手提箱，两个大拇指同时按到开关上，箱子一打开，无数柠檬炸弹被机关高高的发射出去，从而扩大了攻击范围，能够笼罩整个一楼。

下边的人瞳孔紧缩，呆滞的望着头顶正在上升的柠檬炸弹，再过几秒钟它们便会落下来带给他们死亡了，人们半张着嘴巴，有的发出嘶哑的惊叫，边缘的人反应过来一股劲的后退，但大部分人来不及散开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圈在围栏里，推推搡搡却无法短时间内逃离。

希尔看着下方人群中那一抹水蓝色的头发，因为一直留意着，没有因为对方那过于稀薄的存在感而忽略过去。

黑手党本就是凝聚一切黑暗暴力与无理的非法存在，就算在森鸥外的约束下，尽量的偏离了原本歪斜的方向，规整了一些。但是刻在“黑手党”骨子里的残忍是本质，是消除不了也不需要消除的，毕竟只有暴力才能战胜抵制暴力。

说实话她并不确定森鸥外会不会阻止这一切，只是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做无用的事，所以答案是——不会。

森鸥外是一个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的人，作为军官站在大局上牺牲小部分人保卫国家，作为黑医只救治能付医药费的人视财如命，作为黑手党就更不会关心没有直接利益而牵扯的人命了……虽然心怀整个城市，可是绝对不是怜悯无辜之人。

而他投资商业估计也只是为港黑提供一个转移资产的渠道，黑手党百分之九十的资金来源可是更为直接的暴力与黑暗呢……

希尔咬了下嘴唇，人还真是奇妙，只是短暂的对话就产生了交际，就不太想看到刚刚还在交谈的人下一刻变成冰冷的尸体。明明身处港黑的她对于人类死亡的画面是司空见惯了，也经常受太宰治的拜托而帮他救治俘虏，甚至辅助旁观他灭绝人性的拷问也不是没有的事。

希尔头顶上的太宰喵周遭黑雾攒动，蓄势待发，只等它最喜爱的希尔吩咐。解决一点小玩具而已，不比它搔搔后脑勺难，只要希尔想，它就会帮她达成一切心愿。

森鸥外敏感的关注到希尔的纠结，想到奶茶店那个好心提醒他们的蓝发少年，略微思考一下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安心。”他温柔的摸摸希尔的头顶，“商场造成恶□□件的话，可是会大幅度影响业绩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希尔惊愕的睁大双眼，似乎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于是转头不解的看向他，“……林太郎？”

“嘛，以希尔酱的聪明伶俐，确实可以轻易看透一个人没错啦，但是一旦相处时间久了就会被表面迷惑呢。”他温和的说道:“究竟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确实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这一点他也无比认同，为了达成他的理想，他利用过很多人，也牺牲过很多人，除了夏目老师从没人理解过他，他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他的行事准则和目的从不会为外物而改变——合理运用一切可用资源达到理想的境界。

他看向希尔——

而面前的小姑娘……确实是他有生之年所遇到的人中，唯一一个理解他的理想，并纵容的告诉他愿意被他利用的。

他很尊重夏目老师，在他陷入对自身存在的迷惑中时，指引他寻找到了自己存在意义所在。

而希尔……大概是他以为要独自一条道走到黑时，在路边为他点上一盏灯的人吧。

这也是他除了目标与计划之外的慰藉了，所以她‘存在的意义’在天平上的占比已经逐渐大于她‘存在的价值’了，他只能感慨且放任这种趋势了。

——原来即便是他也还是会被人的某种源自本能的趋光性所诱惑啊。

而且这些人也没有死的必要，他可有可无的想着，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把好几家知名国际品牌的分店拉进来了，如果发生不太愉快的事，本就不太喜欢出来的希尔酱就更不会愿意陪他出来逛街了呢……

一旁索性找了个供客人休息的板凳坐下的江户川乱步挑挑眉，讶异的睁开眼，几年前这位还是地下医生，他与社长抢夺与谢野的时候，这人心肠冷硬的可是像块裹着冰霜的黑曜石一样，如今居然也会流露出这种可以称得上温柔的情绪吗……

随着柠檬炸弹的下落，黑子哲也只觉得呼进来的空气无比冰冷，他缓缓咽口口水，最终闭上眼睛。

并不是自暴自弃，只是恐惧到极点就麻木了，过去刚开始那一会儿后，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是如此弱小而无助，在暴力与崩坏的人性面前，自保能力甚至不如小小的蚂蚁，起码它们还能预知即将袭来的暴风雨。

其实从生过渡到死只需要短暂的一瞬，这种过渡会在任何想不到的时候发生，且确定的是，它一定会到来，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可悲又异常清醒的念头。

他只是有些可惜:再也不能和大家一起打篮球了，除此之外心情竟然无比平静。

可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炸弹爆炸的声音也像是变得无比遥远几乎不可闻，黑子哲也睁开水蓝的双眼，向上看去——却惊异的看到完全颠覆他认知的一幕。

无论人们的反应是惊慌、哭泣、还是放弃的平静，死亡的几率都是平等而随机的，可柠檬炸弹却在距离人们头顶几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了，灿金色的光屏抵挡在他们头顶上方，像个玻璃罩子。

死亡在向他们袭来之前被停住了。

而原本不顾一切向拿枪的黑手党那边挤的人也被抵挡在屏障一侧，无法再进半步。

把守在门口身着黑西装的港黑成员，潮水般向两旁退开，留出一道紧容一个人通过的通道。

黑发卷曲肤色冷白的男人款款从其中间走来，他两边的人立刻恭敬的弯腰低头，显然这人是他们的上司，且身份不低。

他一言不发，直接向商场内走去，人们还没来得及从死里逃生的庆幸中回过神，就已经在他周遭的压迫感下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尽可能的为他留出足够通过的空间。

“首领。”兰波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二楼。

看到森鸥外身后的希尔，他冷硬的神色变得柔和，向希尔微微点头示意。

希尔对他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去找兰波先生玩了，也没机会见到他，毕竟身为最为强势的武斗派干部，他经常被森鸥外派去镇压威慑其他组织，以及出差做任务，她最近也不太好意思去打扰。

“兰波君来的正好。”森鸥外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