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谁勾引谁

阿福低声说:“奴婢不想要那个。”

云郁摸着她脸蛋:“你不喜欢朕吗?”

她眼睫低垂着, 神色有些倔强的乖巧,像一只毛茸茸的雏鸟歇在他掌中。

阿福说:“奴婢喜欢皇上,但奴婢晓得, 奴婢不配。皇上是天子,是贵胄。奴婢出身低贱, 没念过书, 也没受过教养。奴婢小的时候, 乡里人给男儿、女儿配婚,都说成亲要门当户对,日子才能长久。奴婢又不是太原王的女儿, 有娘家依仗。遭了人忌恨, 又不能够自保。奴婢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去触那个霉头去。”

她很清醒,说:“皇上只是而今身处逆境。天下人, 人人都和皇上对着干,包括皇后。皇上不顺心, 看够了那些人的脸色, 见韩福儿百依百顺,就觉得福儿好。等皇上将来顺心如意了, 人人都恭维奉承,就不会把区区一个韩福儿放在心上了。”

云郁很意外听她嘴里说出这种话。

“你这样看朕?朕在你心里, 是那样肤浅善变,那样薄情寡义的人?”

阿福说:“您是皇上。”

天底下有几个皇帝不薄情寡义的呢。

这跟阿福喜欢他是两回事。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 阿福心里都喜欢他, 只是敢不敢亲近的区别。

有的人喜欢,便想跟他耳鬓厮磨,长相厮守。有的人喜欢, 便只想远远的看着,守护着,只要他平安开心就够了。

云郁道:“你既不愿意从朕,当初却为何还要说那种话?什么要给朕留子嗣,传宗接代。还要在朕身边勾引朕?”

他审问似的语气,眼神明显的不快。

阿福有些委屈,实话实说道:“不是不是奴婢要留下来的。其实河阴那天,奴婢是想跑了的。是杨逸杨大人捉住了奴婢,硬把奴婢带回来的。奴婢走不掉,后来……后来又见了皇上伤心,奴婢也不忍心。当时以为皇上要死了,谁知道皇上又不死,稀里糊涂的又回了宫里。皇上待奴婢好,奴婢又舍不得。奴婢贪心,就想在皇上身边多呆一段日子,陪皇上渡过难关。”

“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又不是我勾引皇上。是皇上勾引奴婢的。奴婢、奴婢只是抵不住诱惑。”

“反正,怪奴婢意志力不坚。”

她有些懊恼说:“就算是被人骗了身子也是自找的。自认吃亏就是了。”

云郁一阵无语。

“所以,你愿跟真同患难,不愿跟朕同富贵?朕没想到你道德如此高尚。”

他语气酸溜溜的。

“没有。”

阿福小声说:“同富贵,也没说一定就要做妃子的。杨逸杨大人也跟皇上同过患难,皇上也没说要娶了他的。”

云郁再度无语。

云郁说:“那你说,你想要如何?”

“奴婢没想怎样。”

阿福诚恳说:“皇上想让奴婢走奴婢就走,皇上想让奴婢留下奴婢就留下,奴婢就想当个丫鬟,伺候皇上一辈子。”

阿福觉得做妃嫔很不自由。做妃嫔,就得天天待在那宫里,等着皇帝的临幸,跟等流星似的。天天被人伺候着,看着,如同上了脚链。白得来的锦衣玉食,就是圈鸟的笼子。日子久了,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她宁愿伺候人,靠干活,卖苦力吃饭,心里稳当。

哪怕皇后,她反正一点也不羡慕皇后。

做丫鬟,好歹还能够离云郁近一点。

云郁有点生气,但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冷笑道:“我看你傻。你做妃嫔,就算朕腻了你,还是会养你一辈子,好吃好喝供着你。只要位分在那里,等闲没人敢欺了你去。就算是皇后要打你,她也得掂量掂量。你做丫鬟,谁都可以踢你踩你,朕要是厌烦了你,一样可以将你逐出宫,还省事些。”

阿福小声说:“那我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皇上要是厌了我,将我逐出宫,我只要攒的有钱,出了宫还能嫁人去。皇上要是疼奴婢,以后给奴婢找个好夫君,再送身嫁妆。奴婢有皇上当靠山,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云郁一生气,气笑了:“你还挺会盘算?”

“朕给你找个好夫君,还给你送嫁妆,还给你当靠山?你怎么不说朕再给你封个郡主或公主?”

阿福窃窃打量他,看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奴婢对皇上忠心。皇上刚才也说了,奴婢跟皇上同过患难。皇上念在奴婢跟随多年伺候的份上,照顾奴婢几分,也是情理之中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这都是奴婢自己想的。皇上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奴婢还是会忠心伺候皇上的。”

云郁鄙夷道:“你以为当个凡夫俗子的妻,相夫教子,就比做朕的妃嫔要好?凡夫俗子一样纳妾,一样三心两意。不过是男人身上的衣服罢了。你以为你就能快活?”

“那是你们南方人才这样。”

阿福自信满满说:“南方女子地位低。我们北方,女子很自由,想出门就出门,能骑马,能射猎,还能上衙门跟男人谈公事。家里也是女人当家主事。北方男人很少纳妾的,因为女人家个个凶悍。这是我们北方的习俗。普通人家夫妻,就算日子过得不好,也能离婚。女子嫁给丈夫后,嫁妆还是归自己管。就算离了婚,嫁妆还能带走,男方不敢侵占。女子就算离了婚也能自己生活,或是改嫁良人。只有你们南方人才讲什么三从四德,把女人当成是衣裳。连太原王那样的身份都没有纳妾。”

云郁听得入了心:“皇后也是这么说的。”

阿福道:“皇后是北方人,并州跟奴婢的家乡怀朔,就隔一道山,当地习俗一样。皇后从小受熏陶,肯定是容不得皇上三妻四妾的。”

“你说的也对。”

云郁心中不甘,面上却装作不以为意。

“你在攒钱?”

他故作豁达的语气:“你攒了多少钱了,让朕瞧一瞧。”

阿福把他当好人,听他要看,便把自己的小箱子拿出来。云郁打开小木头箱子,一件件地翻看。

有几个小钱袋,里头装的都是金子银子。金子就两块整的,三五块碎的,其他都是银子,好几包,沉甸甸的。

云郁说:“哪来的?”

阿福说:“都是奴婢攒的。”

有小福袋,里头装的平安符,还有银锁儿。

“这是什么?”

阿福说:“庙里求的平安符,还有小时候戴的锁。”

云郁还看到了一块熟悉的羊脂玉配,是他曾佩戴的。他想起来,之前河阴时,是自己赏给她的。

还有那支海棠花簪。他送给她的。

一个白玉扳指。

云郁目光看了一眼那支海棠花簪,假装没往心里去,又拿起那个白玉扳指。

阿福发现扳指忘藏起来了。

她赶紧伸手抢:“这个东西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