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天泽灵宗,是苏钰的家。

八岁上山,一直到仙根被毁,双腿被废,他都一直住在天泽灵宗的云渺山上。

南山真人待他如子,小时可怜他,经常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这是其他师兄们都没有的待遇。

南山真人擅长制符,他的符,千金难求,他不止是擅长制符,就是制药,炼器,都是极其擅长的。

他的灵丹妙药,修真界想求都求不到,因为他很少制药,这又是因为多年前的一次受伤,使得南山真人每每制药调用灵气,便会对身体有所亏损。

可若是苏钰去问南山真人要,南山真人大概率便会给他了,就算是没有那药,他一定也会特地为了苏钰而制。

苏千云清楚这一点。

苏钰心里也是十分清楚,师尊向来疼爱他,若是他提出要求,师尊必定会给。

可他皱紧了眉头,妹妹是心疼的,如父一般的师尊,他也是心疼的,“天泽灵宗有极佳的祛疤灵药,不必非要师尊所制的,至于一步筑基的药,小云你便别多想了。”

苏千云睁大了眼睛,眼底很快又拢起一层雾水来,她看着苏钰,委屈至极,“可是南山真人的药是最好的啊,还有,哥哥,我若是有了能够一步筑基的药,以后也不会就这样被人欺负了,我至少能反抗,我……我还能保护哥哥。”

“修炼不止是修身,还要修心修道,修心修道,又岂是朝暮之间就能做到?修炼靠的是自己,外界助力不过是一时。”苏钰深呼吸一口气,声音还维持着温和,尽量心平气和。

妹妹最近遭受的厄难多,他不该对她生气。

苏千云没想到苏钰会拒绝,当下脸色都快克制不住地一沉,可她很快脸上又扬起笑来,努力将自己的委屈咽下去。

“好,我听哥哥的,我只是……只是想以后保护哥哥,哥,你别生气,我自己好好修练。”

苏钰看不得妹妹这样低声下气的委屈求和,不由自责自己刚才的语气是否是太重了一些。

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哄着,“哥哥给你做槐花糕。”

苏千云不喜欢吃槐花糕,那黏糊糊的东西,向来是她厌恶的。

不过此时,她笑着点了点头,“哥哥做的槐花糕最好吃啦,我最喜欢哥哥做的槐花糕了。”

苏钰揉了揉她的头发,又问起玉离,他站了起来,结果刚站起来,便晃荡了一下身体,整个人往后倒。

是符的时间到了。

苏钰倒着的方向正好是苏千云的方向。

在那一瞬间,苏千云以极快的速度躲开了,她身上还有伤,被这么一撞,伤口再次出血,到时候疼倒是小事,伤口撕扯开来,又要和衣服粘在一起,到时候又要清理,说不定,伤疤还会更大一些。

苏钰的后腰直挺挺地撞到了桌角,又被弹了一下,后腰疼的要命,人又猛地往地上倒去下意识地拉住了桌上的桌布。

他摔在了地上,桌布被猛地往下一拉,上面的茶壶,茶杯,全都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哥哥!”

苏千云像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样,立刻蹲下身去扶。

苏钰当时有些迷茫,他抬头看着上面的房梁,脑子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茫然充斥在胸口。

“哥哥,哥哥?”

谁,谁在叫他?

苏钰只听到一声像是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空灵,带着些许笑意与俏皮。

他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清楚一些,眼前的模糊便是一点一点的清晰了起来,就像是雾气一点点被吹散,眼前的人也清晰了起来。

苏钰先看到的,是一双眼,一双像是盛着大海的眼睛,他心里像是漾开了什么一样,便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渐渐的,雾气里,一张脸便显露了出来,又像是有什么从雾气里快速地隐退了出去。

苏钰眨眨眼,想要抓住。

“哥哥?你怎么样?痛不痛?我扶你起来。”苏千云着急地说道,蹲下身抱住了苏钰的手臂,就要用力往上拽。

苏钰也看清楚了,看清楚了面前的脸。

是他妹妹的眉眼容颜。

只是,那双眼睛不是他刚刚有一瞬看到的眼睛。

他有些脸色的苍白,狼狈的苍白,他看了一地的碎瓷片,笑了笑,眉眼依旧如旧的风光霁月,“无埃。。”

也习惯了。

苏千云很是关心地将苏钰扶了起来。

苏钰伸手撑在了椅子上,撑着自己起来,一个利落地翻身,坐在了椅子上。

刚才的狼狈好像不复存在,风度依旧。

“我没事。”

苏钰轻轻拂开了苏千云的手,轻轻说道。

苏千云立刻说道,“哥,我去给你找一张轮椅来。”

苏钰点了点头,像是没什么脾气,“好。”

苏千云便出去了,只是到了门口,想了想,找了店小二过来看着门。

等她一走,苏钰竟是觉得浑身一松,放松了下来,他放空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心口,空荡荡的。

房间里安静得吓人。

安静了一会儿,苏钰收回心神,看向了床,床幔后面就是玉离。

苏钰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等着苏千云回来。

不过等待的时候,他抽空看了一眼传信玉简,意外看到了来自万归的一封简信。

这三天,他一路飞一路赶路,自然是没有时间去看传信玉简的。

——“苏钰,你在哪里?”

这封简信很简单,就只有一句问话。

苏钰觉得有些奇怪,他在哪里,对于已经到无尽海域的万归和白晏来说,应当是无关紧要的事。

虽是几天之前收到的信了,可苏钰还是立刻回了一封——“我在沐禹州,怎么?”

沐禹州四处繁华,西城这里虽然不是中心城,但是繁华依旧,各处贸易流通,找一张木轮椅不是什么问题。

苏千云身上的伤已经过了三天了,本来也都是外伤,所以这会儿倒是没怎么疼的,她买好轮椅,就推着往客栈回去。

只是她没想到,回去的路上,竟是会遇到萧梅屿。

萧梅屿穿了一件黑色长袍,腰间一根金丝绣的蟒纹腰带衬得玉树临风,英俊气势,他站在街的对面,负手于后看着苏千云,那目光有些居高临下的冷。

苏千云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是有些紧张的,也不能说紧张,是一种狼狈。

药是他下的,自然,留影石也是他放的,后来在高级传信玉简里传播的那段,自然也是萧梅屿的手笔。

三天之前,她中了那样的药,一直到今天,那药性才完全挥发掉。

她清楚,萧梅屿也清楚,她与玉离之间,根本不是外面广传的那样已经是有了夫妻之实,在野外行那样不羁之事。

萧梅屿与她,她以为是同一种人,他们之间,是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