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遗忘
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声响, 厕所的灯一明一灭。
如果白逐他们早上来到住宿区一楼走廊的尽头,就会发现卫生间在白天也是封闭的,大门贴着写了“禁止进入”四个大字的封条, 只是封条从中间断开,光看也看不出门究竟是被从外面推开了,还是被从里面推开过。
鬼魂主要的活动时间在夜晚,白天他们未必会出现,力量也会被大幅削弱, 但是如果误入厉鬼的领地,普通人还好, 同样被削弱的廖老师等人必然会被厉鬼杀死。
阿镜坐在洗手台上, 无聊地晃着小腿。
长久的沉默后,陆仁仁出声道:“你不该告诉他们对抗院长的办法的。”
他有些自责道:“我应该阻止你。”
可是昨晚阿镜说完那段长长的往事后, 他便沉浸在回忆之中, 直到阿镜把修改法阵一事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
“他们有心帮忙不好吗?”阿镜说,“有一些地方鬼魂不能过去, 但是活人可以。”
就比如说那个法阵附近。
法阵附近的看守并不严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没能破坏, 就是因为鬼魂无法接近那儿。
“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开始警惕,”陆仁仁道, “法阵那边的看守不会再如以前那般松懈了。最好的结果是我们想办法白天让哥哥姐姐他们离开, 院长为了不让活人破坏法阵,很可能会放松花园边界的防守。”
甚至在没有把握杀死白逐等人的情况下故意放他们走。
“最好的结果一直是杀死院长, ”阿镜冷冷道, “只要院长还活着,就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她不相信陆仁仁不明白这些,陆仁仁只是无法狠心面对期间可能造成的牺牲。
陆仁仁狠不下心做的事她能做, 反正她没怎么被善待过,没那个柔软的性子。
“而且,”阿镜最后道,“不管怎么说,你都已经告诉他们方法了。”
陆仁仁挫败地低头。
是的,他已经将修改法阵的方法说了出来,说出来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了。
“我能够过去就好了。”陆仁仁喃喃。他推开身侧的窗户,这扇窗也许有十年不曾打开了,上面还能看到火燎过的痕迹。
这扇窗户原来是坏的,被火烧后不知道烧掉了什么地方,竟然能打开了。
现在的院长杀死过去的院长夫人后放了一把火,几乎烧死了当时福利院里的所有人。有些人被烧死,有些人窒息而死,也有的人被院长亲手杀死。
比如最早发现不对提醒了陆仁仁的阿镜。
阿镜一路逃到走廊的尽头,她本来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可却被锁死的窗户挡住了去路,被院长在男厕残忍地肢解,化为了走廊尽头的恶鬼,让这里成为了不可涉足的地方,也是挡住了院长等人的净土。
真奇怪啊。陆仁仁伸出手,让雨滴打在他的手上。
他突然间发觉了之前没有注意的一件事。记忆里那个总是穿着白裙的女人明明是他的妈妈,可是他却习惯性地称她为院长夫人。
就好像他的母亲另有其人一样。
“阿镜,”陆仁仁轻声问,“你对院……对我的妈妈了解多少?”
阿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来这里没多久你妈妈就死了。”
活着的阿镜说话就不客气,死后便更别说了。
陆仁仁问:“妈妈她喜欢吃杏仁吗?”
他的问题在阿镜看来莫名其妙,女孩扭过头去不管他了。
砰的一声,陆仁仁突然间把窗户关上。
“你又要去干吗?”阿镜警惕地问。她知道陆仁仁经常乱跑,生怕这人跑去法阵那边了。
陆仁仁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去找安安!”
……
安安并不难找,他可比陆仁仁老实多了,平时就待在杂货间里玩玩拼图看看书。
此时他鼓着腮帮子看着手上缺了页的书。那一页纸还是被陆仁仁撕掉的,阿镜只知道陆仁仁知晓修改法阵的方法,却不知他是从安安的书里得知的。
甚至连安安都不知道这一点,他只以为那页纸上是一幅幅普普通通的画。他被大火烧死的时候还不怎么识字,等被陆仁仁教会了,那页纸也被撕走了。
陆仁仁认出了安安手上的书,有些惊讶:“你怎么在看这本书呀?”
“你看过吗?”安安还是今天才从杂物堆最底下把这本书翻出来的,“它缺了一页,我都不知道后面讲了什么。”
“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吧。”陆仁仁随口糊弄过去,坐在安安的身边问他,“安安,你知道院长夫人喜欢吃杏仁吗?”
“院长夫人都是我们叫的,你怎么管自己的妈妈叫院长夫人。”安安嘟囔着,但也没有多想,“夫人什么坚果都不喜欢吃,你怎么把这也忘了?”
陆仁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这样吗……”
“好像很多事情你都忘记了,”安安歪着头看他,“人死后记性会变差吗?”
陆仁仁眨了眨眼:“我忘了什么?”
安安想了想:“很多啊,比如前天你和我一起玩的拼图是你最喜欢的一副,熟练得就算闭上眼睛靠摸的也能拼对……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你上次居然拼了整整一个小时,好像第一次见到那拼图的样子,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在逗我玩呢!”
陆仁仁不确定道:“那副拼图……有近一千块了吧?”
拼一个小时不正常吗?
“还有还有!”安安挥舞着手,“你迷路的次数真的越来越多了,以前你虽然也是个路痴吧,但哪有现在这么夸张,好像一点儿路都不认识的模样。”
安安道:“你自己说说吧,找到这儿来找了多久?”
陆仁仁沉默。
阿镜所处的男厕在住宿区,而安安所处的杂货间在教学区。
他找了……应该没有到一个小时吧?
陆仁仁不确定地想,他以前是认识路的吗?
“我们白天基本待在这里的。”安安说道,“就是再路痴,待了十来年也该记得路了。”
陆仁仁无言以对。
“你好像突然间变了好多呀。”安安凑得离他极近,“你以前可害羞了,都不敢和陌生人说话。过去除了夫人让你叫的那一声,你足足半个月才和我说第二句话。那些人明明是第一次来福利院,你怎么就那么在乎他们呢?”
陆仁仁不自信道:“我总感觉我见过他们。”
“不可能的。”安安笃定道,“你见过的人我一定也见过!”
安安说这话时信心满满,陆仁仁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事实确实是这样,不说生前,他和安安死后也算是形影不离了,在白逐他们过来前少有分开三个小时的时候。
看白逐等人的年纪,他要是见过他们必然是在近几年发生的事,如果仅是萍水相逢,应该不至于留下这样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