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以后
“仁仁, 仁仁?”抱在怀里的孩子不住地发抖,白逐不由得慌张起来,压着声音唤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做什么好,能做什么。
白逐不明白陆仁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毕竟在他看来,刚刚只是打了一个雷。要知道这几天天天都在打雷,陆仁仁还没有过反应激烈的时候。
在听到陆仁仁问出的那句话后, 白逐彻底懵了。
……我是谁?
这是什么意思,陆仁仁是想起了什么吗?
白逐一时间顾不上安慰, 抬起陆仁仁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仁仁, 你想起了什么?”
他被陆仁仁满脸的泪水惊了一下,陆仁仁眼泪还在流着, 他一边哭一边摇头。
“我不知道。”陆仁仁哽咽着道。
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 有关福利院的记忆和那些突然出现的记忆碎片混在一起,他怀疑自己究竟是谁, 怀疑什么才是真实的。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假的——可是怎么会是假的呢,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实。
白逐不敢逼迫他, 只能耐心引导陆仁仁发现这个世界更多的问题:“仁仁,你看这份报纸上提到的第四星系, 你不觉得奇怪吗?”
在游戏的世界背景里, 人类还没有走向宇宙,甚至科技的发展都在起步阶段, 像是即便大部分人家都有了电灯, 但他们还是习惯性地使用蜡烛。
陆仁仁现在自主思考都十分困难,只能顺着白逐的思路走。
他刚看那份报道的时候,完全没有觉得不对, 好像第四星系、全息技术这些词汇都是极为常见的,完全不需要感到疑惑。他匆忙寻找着照片上那个和他很像的青年的信息,目光不曾在那些特别的词汇上面停驻。
他分明应该感到奇怪的。
白逐随手从身后抽出几张报纸,将那些超出这个时代的内容都摆在陆仁仁的面前。陆仁仁逐份看过去,时而迷茫,时而思索。
思索的时间越来越长。
白逐紧张得手都在发抖,他从来没有这么接近成功过,好像下一秒陆仁就能把一切都想起来。
可陆仁仁的思索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
他猛地站起来,警惕地观察四周。
白逐手上一用力,手中的报纸就被攥成了一团。
他勉强保持冷静,对陆仁仁说道:“不用管别的事……”
陆仁仁闻言却摇了摇头:“出事了。”
白逐在心里喊,现在你恢复记忆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事情就是世界毁灭了也先放到一边去!
他正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就被陆仁仁捂住了嘴巴。
白逐:“……”
白逐伸手就要把陆仁仁的手扯下来。
然而白逐竟是没扯动,他一直将陆仁仁当作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却没想到鬼魂的力量不和小孩等同。掰不动陆仁仁的手白逐还懵了一下,等他迅速回过神来,那只手已然移开,但陆仁仁也消失了。
就像之前无数次发生的那样,突然间从白逐的视线里消失,活人根本捕捉不到鬼魂的踪迹。
白逐在阅览室里找了一圈,才确定陆仁仁确实离开了这里,他愤愤把手中揉成团的报纸扔在地上。
……
陆仁仁在白天的移动速度没有夜间那么快,但也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他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尖叫声响起地点的附近。
这个地方……离法阵已经很近了。
陆仁仁听出了发出尖叫声的是廖老师,可是他没有看到廖老师的身影,反而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准确地说,这两个都不是人。
院长和阿镜缠斗在一起,缠斗间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阿镜拼合起来的躯体呈现出破碎的迹象,而受了重伤的院长头发肉眼可见变得苍白,皮肤出现点点老年斑,身材也变得佝偻。
陆仁仁呆站在原地,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眼前的一切。
阿镜究竟在做什么?
阿镜已经是陆仁仁这方最强的厉鬼,强大到院长都忌惮她,但院长忌惮她,不代表她比院长强大。
院长只会重伤不会死去,即便他因为受伤变得苍老虚弱,利用法阵吸收一个孩子的生命他就能恢复。可阿镜不行,当鬼魂也魂飞魄散,她便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断了的右手死死抓住院长的脚踝,脱离了躯体的头颅咬住院长的脖颈,倒在地上的身躯仅用一条胳膊向院长爬去。
陆仁仁跑过去想要救下阿镜,可这时阿镜看见了他。
阿镜松开院长的脖子,无声对他道:别过来。头颅掉在地上,院长趔趄着向法阵跑去。那头颅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满是血污的脸最终朝向陆仁仁。
阿镜在笑。
陆仁仁第一次看见阿镜露出这样的笑容。
不是冷笑,不是狰狞的笑,不是自嘲的笑。
那是一种大仇得报才会露出的笑容,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既痛快,又掺杂着共同毁灭的疯狂。
陆仁仁没有过去,他一瞬间都想明白了。
在这个他和白逐待在阅览室的下午,钟长雅和陈津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成功修改了法阵。
所以阿镜才会找上院长,即便魂飞魄散也要将院长重伤。重伤后的院长一定会第一时间抓一个孩子去法阵那里献祭,甚至因为不断虚弱而无暇注意法阵。
阿镜渐渐没了声息,分散在地上的身体某一时刻彻底不再动弹。
陆仁仁看着她的身体消散在空气中,才无声朝院长离开的方向走去。
那个尖叫声……
陆仁仁小心跟上院长,很快就看到了廖老师。
廖老师半个身体被血浸透了,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不再如以往那般凌厉,她走路时一瘸一拐,一眼就能看出腿受了伤。
廖老师拖着一个哭喊着的女孩,陆仁仁认出了她。这个女孩叫瑶瑶,在原老师的班上上课,虽然原老师经常骂她,但实际上原老师最花费心思的也是她。
“被原琪拦了一下。”廖老师捂住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低声道,“直接带到祭坛那边去吗?”
“现在就过去,”院长恨死了阿镜,“动作快一点!”
陆仁仁没法再靠近了。
他远远看着院长和廖老师走进放置祭坛的房间,突然领会了阿镜刚才的心情。
雨下了十五年,终于要放晴了。
陆仁仁转身,向着廖老师来时的路走去。
原老师的尸体倒在走廊的角落,从地上的血迹看,她是被人踢到墙角的。
陆仁仁停下脚步,神情复杂地看着角落里的躯体。
原老师是半年前来的福利院,陆仁仁还记得她刚过来时似乎离开学校没多久,还是个有点天真有点软弱的姑娘。
福利院里没有吵闹的孩子,但绝大多数的孩子死气沉沉,像是一座座不会哭不会笑的木偶,也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