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孟灵发烧了,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重一些。
她的眼睛烧的通红,迟钝的半合着目。
迷迷糊糊中头上覆盖上一条恒温冰袋。
孟灵警惕的睁开眼,看清谢诺丞熟悉沉郁的眼睛时, 条件反射的对他笑了笑。
鼻梁上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开,特效化妆粉修饰过的五官没有任何掩盖的暴露在空气中。
谢诺丞不由缩了缩瞳孔, 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温水盆,不着痕迹的往床边踢了踢。
他侧了个身挡住了孟灵投射过来的视线。
女alpha的五官并不丑,被黑褐色的化妆粉遮掩去了一半的光彩,看上去却也没有了往日普通中庸。
她两颊盛着病态的红晕, 黑白分明的眼珠笼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谢诺丞抿唇,心中有点不太舒服。
说不清是因为看见她这幅脆弱的毫无生气的模样不舒服,还是因为没有抓住最好的时机探查她的秘密而生气。
理智上来说,他应该在一个小时前送她回家的那一刻, 立刻动手。
那个时候孟灵正烧的神志不清,昏睡了过去。
谢少将的人生词典里头,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虚弱的机会。
趁她病, 要她命。调查出她所有秘密,。
但是真正上手的时候, 他难得犹豫。
脚边热水凉成了冰水。
他却犹豫不决、一动不动,似乎迈出这一步, 很多东西就不能再回头。
至于为什么回头,鬼知道?
以至于直到孟灵清醒过来, 他也没能得手。
见她撑着胳膊坐起身,谢诺丞的脸色又黑了些。
他随手扯了条毛毯过来,俯身为她披上。
“谢诺丞?”孟灵睁着双漆黑的眸子问他,眼神似乎还未完全清明。
“嗯。”他低声道。
弓腰拿开她头上的冰袋,探了探温度, 手心传来的温度滚烫,物理降温显然没有多大用处。
他拧眉,盯着她被汗打湿的额发,低声道:“发热褪不下去,我送你去医院。”
“不行!”孟灵条件反射的拒绝。
她现在头脑不太灵光,可是听见“医院”二字,本能从床上弹了起来。
身上的毛毯随着她动作滑落。
她身上换了一身睡衣,为她换衣服的人可能过于紧张,衣扣歪七扭八,并且只粗心系了三颗。
随着她站起身幅度过大,崩掉一颗。
衣领顺着肩头往下滑,黑色内衣带将肩头压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谢诺丞仿佛触电一般,偏头躲开视线。
他的耳根罕见的红了大半,磨了磨牙齿。
声音低沉:“你穿好衣服。”
“不去医院!”孟灵站在床上,用脚指头轻轻踹了踹他腰。
“不去好不好?”
腰上传来滚烫的热度,谢诺丞艰涩闭着眼睛,他烦躁耸拉下眼皮,不去看她。
抖着唇,只能哑声应她:“好。”
孟灵这才罢休,她发烧了。
烧的很重,躺回大床上的时候,把自己塞在纯白色的软被里头,露出一张更为绯红的脸蛋。
汗水打湿她鸦羽色睫毛,颤颤巍巍的落下来,脸上的化妆粉几乎快糊了。
好在谢诺丞此时正燥热不行,垂着头没能发现异样。
孟灵不喜欢医院,是胎带的毛病。
她出生那天,亲妈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继父喝醉酒抽她的时候,会目眦欲裂的说:“是你这个孽种害死了阿兰,为什么那个c生的孽种活着,换走了我阿兰的命。”,
孟灵那个时候才五岁,她会睁着一双黑梭梭的眸子拖着一条被打断的腿,站在医院外头。
有一天有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给了她一块面包。
她问他:“叔叔,能不能将我和妈妈的命换回来。”
医生叔叔摸摸她的头,提着药箱给她治疗伤口。
后来每一次她在医院总能遇见叔叔。
他会温柔为她包扎伤口,绷带白净、整洁,沾染上那位医生叔叔浅淡的消毒水味儿,很温暖。。
这件事在一个月后被继父发现了,他撕开她的绷带,将小孟灵的皮肤重新抽打的面目全非。
被包扎的小腿再一次皮开肉绽,而原本干净整洁的绷带变成了灰色。
小孟灵从未体会过这个世界的善意,但是那位医生叔叔愿意赠给她一缕阳光。
不希望叔叔皱眉,她撑着继父不在家,一点点费力的将脏掉的绷带重新裹在腿上,伤口没有使用消毒药水,很快在脏掉的绷带里头溃烂发脓。
小孟灵觉得不太痛,只要医生叔叔看不见伤口就不会担忧。
他会像个爸爸一样,,摸摸她的头。
于是那天晚上,她一瘸一拐去医院,在小公园,找到了医生叔叔,他被继父摁在树上,一拳一拳打。
“心疼那个孽种?”
“想不想认回去?毕竟是你亲生女儿。”
孟灵借着月色看见了医生叔叔如沐春风的眸子中,布满了寒冰。
他擦掉唇边的血液,从兜内掏出一张支票,甩在继父胸前。
“你带她走!从此往后消失在我眼前,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家庭。”
……
小孟灵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听见继父歇斯底里的反问。
“我就算打死她,你也不会管?”
“不过是个意外得来的野种,带着她滚!”
哦,原来如此。
她捡起手边的枯枝,将绷带一点一点挑开,里头溃烂的皮肤黏在绷带上,她面不改色的将它撕下来。
撕掉了一大块皮,一瘸一拐的离开,当一个真正的野种。
直到遇见陈一舟。
后来很多年,孟灵再没有去过医院,唯二的两次。
陈一舟死的那天,以及她自己去世的那天。
孟灵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那会令她想起冷漠到坏掉的人。
更厌恶医院,急诊室一闪一闪的红光,象征着死亡、毁灭。
*
谢诺丞垂着头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眼前反复出现刚才看见的那条细细窄窄的内衣带,它看起来很脆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绷的紧紧的,在她肩头压出巨大的痕迹。
谢诺丞鬼使神差的掂量了下自己的拳头,大约有这么重,或者更重。
他眼神飘忽,小声问:“你家有没有退烧药?”
孟灵摇头:“没有,不吃。”
谢诺丞垂着头,气笑了:“不吃药,不看病,你得成仙?”
孟灵烧糊涂了,脑子不太灵光。
她盯着谢诺丞光滑的脖颈,男人的皮肤是那种过分病态的白皙,白炽灯下透着冷光。
孟灵忽然想噌上去,她颤动了下睫毛,冲着他露出个模模糊糊的笑:“你陪我睡一觉就能好。”
“睡?睡!”谢诺眼神一窒,盯着地面没有动。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