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云及月唇瓣微张, 神情愣住。

内心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了碎石, 荡开层层的波澜,扰乱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时候, 苏陵退后钻进了人群。

这一方狭窄昏暗的空间里,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仅仅是两个人,其他任何东西都融不进来。

像是……很有以前一样。

江祁景修长的手指撑着墙站起来, 随即身子一侧,半靠在墙上。喝醉的副作用是平衡感渐弱, 好在他能控制住, 没有东倒西歪地摔下去。

他站起来,便可以低头垂眼看云及月。

即便是这样俯视的角度,他也没带来任何令人不适的压迫感。昔日的高高在上早已经荡然无存。

但这样骤然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江祁景甚至清晰地看见她浓密且根根分明的睫毛。

她的表情是与艳丽五官不符合的迷茫疑惑。

看上去,就很可爱。

比起每个夜里会在梦里出现的模糊身影, 这次的幻象显得格外真实。

心理防线在不经意间崩塌得一塌糊涂, 酒精因子在大脑里肆意跳动,将剩余的理智全部挤走。

江祁景真的很想碰她。

想捏她的脸, 牵她的手, 或者抱她一下。

怎么样都可以。

反正也不是真的云及月。

应该……不会冒犯。

云及月一晃神, 便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像是担心伤到她, 江祁景的力道很轻, 一下子就可以挣脱开。

可她那时脑子短路了,竟然忘记了挣脱。

“我以前喜欢你,喜欢得太少了。”

他瞳孔里爬上了淡淡的血丝,“也许在你眼里, 我做的那些事根本算不上喜欢。我知道你一点都不会留恋。”

“……”

“但我会。你走出去了,我没有。我会一直被无休止的愧疚和后悔所折磨。你说我自作多情也好,我试过忘记你,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可是我们现在……”

“可是?”江祁景扯了下唇弧,重复着这尖锐的字眼,黑邃晦暗的眼睛没有光泽,“我已经被剥夺了陪着你的资格,连喜欢你都不能被允许吗?”

语气特别弱。

弱到即使是问句,也不像是质问。

“…………”

“我一直有在努力。每次想你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不能打扰你。因为你走的时候跟我说过,如果我跟以前一样,你永远都不会靠近我。所以这三个月我一直在从头开始学。

每当想偷偷过去见你,或者派谁去监视你的时候,我就去翻你写给我的情书。你曾经没有对我说出来的期许和抱怨,那个时候我没有听到,现在做也许太迟了,但是我还是想一点一点补偿回来。

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变成你期望我成为的那种人。”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所以即便滋味再不好受,也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更没想过感动到你,要挟你必须为我做什么,或者必须要原谅我。

我只是想要喜欢你而已,就像你以前喜欢我那样。为什么一定要我忘掉。难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真的很过分吗?”

声音嘶哑得像是被风吹折的粗粝树枝,首尾几乎都含在了喉咙里。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那些埋藏的委屈和愧疚便会倾泻而出。

很久都没有听到云及月的答案。

她说了个“我”字,又停住了,余音飘在空中,很快便泯没在外面的电子音乐里。

隔了几分钟,江祁景自嘲地勾了唇角,松开她的手腕,视线落在地板上:“……我可能真的喝多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是真的云及月,就算说好话安慰了我又怎样。”

也许是她的手腕细腻得太有实感,让他在那一刻有些恍惚。

云及月这才注意到他俊脸上微醺的酒意。

难怪他会一反常态会说了那么多,原来是把她当做他醉后幻想出来的虚影。

知道这一点后,她突然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刚刚那些话太沉重了。

压在心头的东西成分很复杂,不是感动,不是喜欢,是一些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情绪,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

云及月想过江祁景对她还余情未了。

却没想过他会因为她的那几句话而变成这样。

她茫然得不知道要去怎么面对。

强行让他放下,对他来讲,好像确实有些困难,并且……太过残忍。

但是,知道江祁景还在用这种方式喜欢她之后,就算他真的做到了不打扰,她能做到忽视不理吗?

云及月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江祁景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她干脆不去想了,手指绞在一起:“你好像喝醉了,要不然先回家吧。”

江祁景顿了顿:“你陪我。”

“但是我……”

话音未落,男人便拥上来,下巴点在她肩窝里,像是一条连尾巴都可怜颓废地垂下来,只能嗅着主人气息寻求安慰的大狗。

江祁景闷声低低地喃着,“我好像又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你是我凭空想出来的,当然会陪我,一直陪到我明天酒醒。”

又捏了一下她的丸子头,唇边像是在笑,“是我太想你了吗,你好像是真的云及月,尤其是在……拒绝我的时候。”

云及月本来要推开他,在听到这些自言自语后,却莫名地停下了动作。

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也许是这样多话又委屈的江祁景太有迷惑性了。

她被迷惑了大半个小时,转眼间便到了盛京名邸里。

这一路都是黑的,房子里连灯都没有开。怕黑怕鬼的她不得不任由江祁景当人形导航仪。

比起江祁景,她才更像是醉得不省人事的那一个。

当江祁景打开卧室门的时候,月光倾斜着透了进来,总算有微弱的光线让云及月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卧室里照旧是冷淡的黑白灰色系。但比起之前,好像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一眼看见的不同便是白色铁丝卷成的照片墙。

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她的照片,准确说是近照。

云及月在国外也没闲,秀照看,手照剁,家照败,但因为顾忌着江祁景,不再像以前那样更新微博和朋友圈了,只是偶尔出现在品牌的官方网站里。

他从成百上千张照片里把她挑了出来。

云及月垂下眼睛,突然发觉右下角有一张熟悉的照片。

她微微倾身,凑近了一点。

果真是她的童年照。

下半张像是被烟头一样的东西碾出了个洞,但上半张保存得很好,她年幼的脸上嵌着弯弯月牙眼,看上去乖巧又讨喜。

十五岁那年,她打赌输了,把这张照片作为黑历史送给了江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