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江祁景站定, 脸色冷淡疏离:“云小姐, 你在说什么?”

云及月皱了皱眉,巴掌大的瓷白脸蛋上浮着疑惑。

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手指摁了下遥控, 关掉了车灯。

她将挡在眼前的手机放了下来,调出通话记录, 声音脆若银铃:“我给你打了电话,不是你来找我, 难道是你叫了别人吗?”

“……”

江祁景望着那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问:“你还记得我的号码?”

谁也没想到他的关注点会在这儿。

也不知道是真的在乎,还是单纯地想要转移话题。

“记了很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忘的。”云及月随意地答,视线在他手上游离, 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提问, “你不去医院?”

他将钥匙收回来,“那你——”

“我就不去了。”

说来也奇怪。

江祁景刚刚退了一步, 明显是在刻意躲她或者避她, 但是听见她的回答之后, 眼里却有明显的失落。

“以及……我非常真诚并且郑重地谢谢你救了我, ”云及月态度很诚恳,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开口跟我说。”

“如果我想要什么,就不会提前离开。”

男人低着头,避开和她对视, “只要你不放在心上就好。”

——只要没有给你添负担就好。

每一个字都如履薄冰,像是生怕给她添了麻烦。

不知道为何,她鼻尖酸了下,准备好的场面话和道谢在那一瞬间都排不上用场了。

“其实,我很高兴……你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祁景怔了一怔,脸上的冷意渐渐松动。

他偏过头,峻冷的脸突然朝她笑了笑:“谢谢。”

所有爱意,所有不甘,所有跌撞挫折,在听见她这句话的时候……

都值得了。

荒芜冰冷的心脏被她的认可注入了新鲜血液。

两个字就可以吊他半条命。

他合上眼睛,又睁开,眼里泛着不易察觉的期许:“那我还有靠近你的可能吗?”

只是靠近。

比普通朋友更多一点的靠近。

他不知道这个要求算不算过分,但这一刻就是想问出口。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轻轻警告和蛊惑着他,再不问,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云及月揪着裙摆。

“我想你了解我的性格——也可能不了解。我会往回看,但是不会往回走。”

或许是失了一次忆的缘故,她把情感从过去里抽离得干干净净。

从不避讳以前发生的任何事情,但是再也不会深陷其中。

“挡在我们之间的……真的是过去。”

如果救她的是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她大概都不会拘束成这样。

或者说,如果救她的江祁景和她没有那么多从前往事,她也许会对他一见钟情。

因为在危险里,在火焰里——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只为她一个人的心跳声。

那一瞬间,没有谁不会心动。

这些都只是如果,她又不能再次彻彻底底地失忆。

所以事情就变得纠结起来了。

“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靠近’这个词。如果你是陌生人,你的靠近是和我做朋友。如果你是朋友,也许你想和我发展成恋人。

但是,我们什么都不是,我没办法轻易许诺给你。”

男人垂眼,像是有些怅然若失。

云及月其实是可能喜欢他的。

只是机会已经被他作掉了。

江祁景收好心头的失落,很快便恢复了回来,脸色再度平静:“好,我明白了。我们以后……就按让你舒服的相处方式来就好。你早点休息,我去医院包扎。”

他转身准备走,钱夹却掉在了地上,滚下了门口台阶。卡和照片散落一地。

等等,照片……?

云及月看了眼,一下子就看出了那是拍立得的杰作。里面是一年前的江祁景。单人照,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忍俊不禁,刚刚有些微妙的气氛活跃了一点:“你还有把自己的照片放在钱夹里欣赏的习惯吗?”

男人紧绷的眉眼松了下来,应了她的话:“是,我自恋。”

……

坐在车上,云及月看见秦何翘发来的一大串沙雕段子。

美名其曰“有助于灾后心理重建”。

云及月:【我倒是亲眼看到一个很好笑的。江祁景竟然承认自己自恋诶。他还把自己的拍立得照片放在钱夹里。】

秦何翘:【???】

秦何翘:【我还以为会放你的照片。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也挺不错。】

她们紧接着就拐到了下一个话题。

然而正在打字的时候,云及月忽然发现一件事情。

江祁景好像没用过拍立得吧?

照片是一年前拍的,看背景是在海岛上。

既然是海岛,那是她一起去的那一次吗?

等等。

那张照片是她拍的?

所以江祁景把那张照片放在钱夹,是因为拍照的人是她?

那他当时承认自恋说得那么干脆……是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吗?

打字的手指停滞在半空。

云及月的心底突然有些五味陈杂。

她沉默了很久,没说什么,更没有让司机掉转去京城医院,只是把江祁景的号码打上备注,将他放进了只记熟人的通讯录里。

*

高考即将来临,打气的横幅和立牌占满了京城高中大大小小的角落。

江祁景站在操场旁。

他只是突发奇想要来看一看。

上次来的时候,云及月提了离婚,还和江慕言一起。他只顾着处理眼前的事情。

而这一次,望着多年没有变过的景色,如浪汹涌的记忆全都漫了过来。

和云及月第一次见面,是在开学典礼前一天。

她帮朋友抱着一大摞书,走到一半气喘吁吁,不得不蹲下来,下巴枕在书上,安静地休息了一会儿。

少年只是路过。

然而余光看见她,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声音微凉:“你不舒服,要去医务室吗?”

“……”

“迷路了?”

“……”

云及月脸都红了,窘迫地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道:“不是……我、我力气有点差,抱不动书。”

江祁景长这么大第一次关心别人,竟以极其尴尬的方式收尾。

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脸色疏离平淡:“我帮你。”

“啊?……哦,谢谢!!!!”

她当时惊喜的表情,如今还历历在目。

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只是连名字都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云及月其实对他已经渐渐心软了。

但是她也说过,横在他们面前的是过去。

过去那些不能改变的事情,就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这是个没有任何办法能解开的死局,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迟来的深情永远都比野草还要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