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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姑娘。”孟兰茜在走进她那间屋子之前看向小秋,极为客气道,“能否麻烦你帮我到后厨去提壶油来?”

小秋对于孟兰茜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很是欢喜,连忙点点头。

只是,夫人她要油何用?

孟江南心中亦是这般疑惑。

然孟兰茜却未解释,只又道:“谭府如今无人会拦你,有劳了。”

小秋用力摇摇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这就去!”

小秋说完,无需孟兰茜指路,当即便往这第三进院子深处走去。

孟兰茜入了屋,将妆奁与针线盒从靠窗而置的长案上拿开,继而从柜中将笔墨纸砚拿出来,于桌上放好,将纸用镇纸展平压好,将墨锭递给孟江南。

“小鱼帮我研墨可好?”

孟江南接过墨锭,点点头,轻声问道:“二姐这是要……?”

“小郡王愿意帮我我已万分感激。”孟兰茜笑笑,“我不能再得寸进尺让我替我将和离书也写了,对不对?”

“二姐……”孟兰茜眸中温和的笑意让孟江南的心苦涩得难受。

“磨吧。”孟兰茜拉过凳子坐下身,并不愿意孟江南替她太过难过与担忧,“这是我如今最好的结果了,小鱼该为我高兴才是。”

孟江南的心能如孟兰茜这般通透,可她却做不到她这般豁达,她为她难过得想哭,但孟兰茜不想见她难过的模样,她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冷静。

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为孟兰茜研起墨来。

孟兰茜提起笔,蘸了蘸墨,却是对着空白的纸看了良久良久,才在纸上落下“和离书”三字。

她笔墨不多,写得很平静,仿佛在写的不过是一封寻常家书而非和离书似的。

字里行间没有悲伤,只有心死。

当初看着他们二人的名字由官府登记在册的时候她有多欢喜,此刻就有多平静。

孟江南和离书上的字字句句,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嗒嗒地砸进墨汁里。

孟兰茜抬起手来,用帕子去擦她的泪,无奈却温柔道:“小时候都不见得眼泪这般软,怎的长大了反倒这般容易就掉泪,看来是小郡王将小鱼护得太好了。”

“我还是为二姐觉得不值得,为二姐觉得难过。”孟江南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我都不觉得难过,小鱼也不必再为我伤神了。”孟兰茜动作很轻,生怕擦疼了孟江南。

“二姐不是不难过,而是二姐对他的心死了,便无所谓了。”孟江南道。

“或许吧,都不重要了。”孟兰茜擦干孟江南的眼泪后轻轻捏了捏她发红的鼻尖,“好了,不许哭了,再哭就不是乖小鱼了。”

孟江南又再吸了吸鼻子,乖乖听了话,没有再哭。

和离书写好,孟兰茜将笔搁下,将纸上墨汁放着晾干,起身从置放衣裳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块藏蓝色软布,在床上摊平,尔后拿过来她的妆奁,将里边的首饰一股脑儿的全倒在了软布上,将妆奁扔到一旁,将软布裹成包袱。

孟江南过来帮她,“二姐这是要做什么?”

“就算日后我自己不用,拿去卖了也能置换银子。”孟兰茜动作利索,一脸平静,“难道要留下来让那些个莺莺燕燕得便宜?”

她话音才落,孟江南手上动作愈发飞快。

二姐说得真是太对了!就算二姐要走,也绝不能便宜了她们!

孟兰茜被孟江南飞快的举动逗笑了。

这屋里值钱的东西便只有这些并算不上多的首饰,孟兰茜收拾好这些件收拾,压在桌案上的和离书笔墨也已干透,她将包袱递给孟江南,将和离书折好放进袖间,末了伸手去将放在一旁小几上的小藤筐拿过来。

小藤筐里放着剪裁好的棉布、缝至一半的碎花棉布小衣裳以及一双女红并不精细的小小虎头鞋。

孟兰茜抬手拿起那双小虎头鞋,轻轻地抚过鞋面上的小老虎。

“夫人,油壶提来了。”小秋的声音此时自门外传来。

的确如孟兰茜所言,的确无人拦她,整个谭府上下这会儿都在为柳氏生产而忙碌着,后厨不停地烧着热水,下人们进进出出,根本无人理会她究竟是拿油壶还拿盐缸。

孟兰茜将手里的小虎头鞋放回藤筐里。

小秋提着油壶进来。

“二姐要油壶做什么?”孟江南不解。

孟兰茜不答,只是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自己平日里穿的衣服,叠得整齐后放到那只小藤筐里,就放在那双小虎头鞋旁。

仿佛母亲与孩儿相依一般。

她将小藤筐放到床上,尔后拿过小秋提来的油壶,将油倒到了小藤筐里。

“二姐!”孟江南惊得当即抓住了她的手。

孟兰茜并未说话,只是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

孟江南红着眼咬着唇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孟兰茜继续将油淋到床上、帐幔上、桌椅板凳上,直至将整壶油都倒干,她才将油壶扔到地上,撞出“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最后她拿过火折子,站在床前,看着那只小藤筐里的小虎头鞋,须臾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继而将其往前一抛,扔进了藤筐里。

星火遇着油瞬间燃起大火,顷刻将那双小虎头鞋舔舐。

孟兰茜再深深看了它一眼,尔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拉起因震撼而怔愣的孟江南的手,拉着她快步走出了这间只留给她悲伤与痛苦的屋子。

火势因着浇在屋里的油而迅速蔓延,不过片刻便将整间屋子都烧得通红。

孟兰茜拉着孟江南的手站在庭院之中,面不改色地看着屋里愈来愈烈的火势。

为前一进院子正在生产的柳氏端热水的丫鬟路过这后院时发现火势,“砰”的一声掉了手里的铜盆,只听她惊慌失措地大声叫道:“走……走水了!”

本就因向漠北的到来、柳氏的生产而乱成一锅粥的谭府更混乱了。

柳氏似有难产迹象,仍处在向漠北这尊大佛所带来的震慑中的谭远根本来不及处理他那被孟江南打塌的鼻子便又被临盆的柳氏悬起了心,听着柳氏在屋里那撕心裂肺般的喊叫声他不停地在外边来来回回踱步,心里一遍遍地祈求菩萨保佑。

此时陡然闻得后院传来惊叫声,还未能回过神便见着有家丁着急忙慌地跑来禀告道:“老爷!不、不好了!后院孟夫人那屋子走水了!”

“好、好像是孟夫人自己放的火!”

“啊——!”屋里又是传来柳氏高声痛呼声。

谭远急得身上襦衣被冷汗湿了又湿,一头是柳氏正在给他生下谭家的第一个孩子,一头是由向漠北给撑着腰的孟兰茜,两头他都放心不下,一时间急得团团转,像极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他看着从后院上方冒出来的滚滚浓烟,终是慌张地朝后院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