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貂裘换酒03

她此言一出, 太后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更加怒不可遏,当即又是将另一茶盏朝宁子露摔来。

“大胆!”

尖锐的怒喝响彻殿内,将佛堂中的寂静骤然打破。

宁子露依旧不闪不躲, 即便被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 全身湿透, 也恍然未觉, 平静如初。

“太后息怒。”她唇角溢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小七说笑的。”

宁子露仍维持着跪在佛前的姿势, 太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惊疑地盯着她的后背, 没有说话。

宁子露又道:“不过区区奴才罢了, 放在身边玩几日,不会误事。”

她未曾抬首,但却悄悄掀起了眼,瞳中冷得无一丝温度, 同神色一成不变的佛祖对上了目光。

佛光普照, 笑容仁善, 普度众生, 但凡是心中有鬼的人, 看了都会心虚。

可宁子露, 却面色改也不改地说了谎。

太后听了这番说辞, 脸色稍霁, 却仍是冷哼了一声, 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那一日,即便是过了数年、数十年,宁子露仍是记忆犹新。

因为她在佛堂中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

而娇儿呆在七公主府, 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即便她百般哀求,宁子露也从未同意过她想要见郡主一面的请求,一丝消息也未曾泄露给她。

一开始娇儿还抱着期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演变成了绝望。若是郡主安然无恙,自然会朝七公主要人;如今这般,自然是……

郡主的境地并不大乐观。

七殿下应召进宫的某一日,七公主府外来了一队精兵,将整座府邸团团围住;时间如此巧合,不难猜想是调虎离山之计。

七殿下不在,没有主子能压住这些人,为首的将领说是拿了太后手谕,奉旨进府捉拿罪奴。

“太后有令,胆敢不从?罪奴包藏祸心,若是尔等任其藏匿府中,伤了七殿下,谁能担待得起?”

兵卒们四处搜寻,每一处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就连紧紧闭上的地窖都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打开!”

“这是七殿下的酒窖,若是打开,可是会……”

还未说完,剑就横在了脖颈之上:“你想抗旨不遵?!”

只得将入口打开。

兵卒入内一瞧,却见里头果真是满窖的酒坛,堆积如山,丝毫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若是真有人躲在里面,只怕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会被活活憋死。

“下一处,继续搜!”

他们并未发现明娇躲在酒坛子后的最深处,缩在角落,听着头顶上的动静,面色发白。

自己是……

罪奴?

她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郡主侍女,从未犯过事,怎会突然成为戴罪之奴?

太后如今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捉人,甚至给娇儿安了罪名,便说明郡主的处境,比她想得还要糟。

地窖被重新锁上,所剩无几的空气在剧烈的呼吸中愈发稀薄。

事发突然,公主府的下人们本在顶上为她留了一线的缺口,以供空气进入,但前来搜查的兵卒们似是在搬移重物,蓦然将其堵上了。

闷得明娇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自己被狠狠扼住了咽喉。

“郡主……”

即便在此刻,明娇仍是记挂着郡主的吩咐,恍惚地想,自己有愧所托。

脑海里盘旋着的画面,是七殿下的容颜。

娇儿想,自己该是恨她的。若不是她,自己便有机会去通风报信,说不定,一切都会改变……可却惊觉,自己对殿下根本就恨不起来。

这又是为什么?

只要一想到七殿下的触碰与亲吻,每夜在榻上,只消一抬眼,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做不出来。

只能任凭殿下为所欲为。

那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像个仙女一般,不食人间烟火;那样的七殿下,纵是世上最好的儿郎,也配不上。

却不知为何对她生了兴趣。

娇儿并不胆小,可直至呼吸不过来的这一刻,在心中散漫地胡思乱想,却都没有胆子唤出她的名字,只能将七殿下几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多久。

久到她觉着自己的魂儿,已然要飘出身体去了;不想再注视眼前的酒坛,缓缓闭上了眼。

可头上却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是梦么?娇儿想。

“醒醒,明娇。”

若不是梦,地窖内怎会有光照入。

娇儿的身体好累,不想醒来。

可一只纤弱无骨的手却忽然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带出了地窖,直直来到地面之上,摔在了一旁。

这是……

娇儿如鱼得水,只觉得自己又能喘过气来了,一睁眼,被面前的光亮刺得什么也看不见。

唯有略略散乱的乌发,发梢散着熟悉的味道。

是……

“宁,子,露?”

明娇呆呆地叫出了七公主的名讳,过了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妥之处。

为着救人,地窖之上的地板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木刺飞得到处都是,甚至扎入了宁子露的外衫之中,可她却浑然未决,并不在意。

“殿下!”身边的下人忙过来看她有没有受伤。

却被宁子露使了个眼色,示意不用。

她再次冲着明娇伸出了手。

娇儿目光混沌,明显是还未清醒过来,而她方才对宁子露直呼其名,却并未让七殿下生气,反倒笑意吟吟。

“起来。”

没有人能知道宁子露暗不见光、冷心冷情的那些思绪,除了她自己。

她在想——

还算明娇识趣,叫的不是淳宁郡主的名讳。

否则……

算了,不提也罢。

***

太后罚跪七公主,而太后的人又来七公主府里大闹一场,矛盾频出;得亏七公主及时赶回来,所幸并没有闹大。

“太后没抓着人,不会善罢甘休。”

宁子露褪去了亵裤,露出膝上触目惊心的淤痕;明明在被上药,说话的口吻却淡漠得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娇儿抿唇,细细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痕迹之上,缓缓揉开:

“会疼吧。”

宁子露似是无所谓:“嗯。”

娇儿沉默了一阵,继续蹲在榻前,给宁子露揉着膝盖,而后小声开口问:

“七殿下,娇儿斗胆……郡主现在究竟如何了?”

她本以为这一次,宁子露也会照常不透露分毫的,可不知为何,七殿下却松了口。

只是说出的话,直截了当,如刀一般,戳向明娇的胸口。

“死了。”

死了?

手里盛着药的圆瓷瓶瞬间滑落,狠狠跌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明娇瘫软在地,不敢置信。

郡主正是大好年华,怎会、怎会……

“谋害当朝皇后,畏罪自尽。”

娇儿大概也猜到了,郡主定然是没能逃脱那老妖婆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