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被揪住衣领的芥川愣住了。

天真的、年轻的少年人。

这样的天真加上对方的底层出身，就显得无比的刺眼了起来。

为什么你能保持这样的白色？这是芥川龙之介无法理解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无法理解。

但是……对方说的并不算错，哪怕带着年轻人的天真气息，但依旧不算错。

正如对方所言，他失去了冷静，还因为情绪的关系说出了糟糕的话。

那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说出来就会后悔，说出来就会伤害到别人。

沙耶香也是……那孩子非常的喜欢侦探社，甚至会为了她的同伴而主动步入危险，如果对方知道了横滨现状，确实，那个孩子一定会出言劝阻。

不仅仅是因为现在并不是和港口黑手党开战的时候，单提横滨毁灭，位于横滨本地的芥川本人和侦探社全员都会受到影响这一点，他们的家也会被毁掉，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沙耶香担心了。

他们只不过是被芥川亲自送离了横滨。

组合的阴谋还笼罩在头顶，横滨自己先内乱一次，怎么看都不合适。

虽然无比刺耳，但和沙耶香关系很好的中岛敦，的的确确只是将离开横滨的沙耶香会做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们俩是友人，这种程度的理解理所当然。

芥川只是……压抑太久了。

因为他是成年人，心理年龄不知道多少岁的成年人，虽然外表和中岛敦差不多，但内在却是天差地别。

芥川注定没办法像敦一样坦然的将情绪宣泄出来，更不要说他的心态本身就不够好，只是在忍耐而已。

一直、一直的忍耐。

因为，能让他依赖的人并不在身边。

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让他坦然的将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没人看出芥川的心理问题吗？

不，并不是。

只不过，太宰治不可能会提出来，他是个对于喜爱过头的存在反而会产生退缩心理的家伙，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一点喜爱捧在手心，他无法接受自己说出口之后，可能会招来的、来自他最喜爱的芥川老师的恶感。

他宁愿撒娇耍赖转移芥川的视线，带着小小的自私心理，从芥川老师身上找到能够安抚他本身的安全感。

太宰治是个自己都有点小问题的家伙。

织田作之助的话，如果是他听到了芥川的气话，情商不低的他能够分辨出来，也会理解，他的心态大概是最好的，一时冲动的恶言并不至于让他心寒，但同时，成熟稳重还带着点天然的他也能看出芥川并不愿意开口的意思，织田作的性格绝对不会逼迫别人说出他不想说的话。

于是，他也不会开口直言，只是以朋友的角色默默陪伴，等他消气，然后聊一些轻松的事情。

家人的话——芥川龙之介在他们面前几乎是用尽全力的掩饰自己，不希望让他们担心，所以只要在家人身边就能够压下所有的不对劲，因此，哪怕是最为亲密的家人，也没有察觉到芥川龙之介的异常。

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没人说出来过。

那不断穿越世界累积的压力，不断穿越异世而产生的孤独感，哪怕芥川自己本人都几乎快要习惯了。

直到现在为止。

中岛敦年少，只有十八岁，刚好是情绪最丰富的时间段，正因对方年少，所以才冲动，并且因为出身的关系，对他人的情绪格外敏感。

芥川龙之介。

自从在孤儿院的书房里看到过对方的作品；在河道边快饿死的时候接受过对方的恩惠；在圆月之下因为异能失控而被对方打败、狠狠呵斥了一顿；在侦探社的时候从关系很好的沙耶香口中得知过很多关于对方兄长的事情……芥川龙之介的存在便已经深深刻在了敦的心里。

那是敦理想中的存在。

同样出身底层，但是坚强又冷静，成熟又稳重，但也不失温柔，一点点的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敦和芥川直接相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只是见面的次数却并不少。

对方有着一个大家庭，也有着关系很好的友人，甚至是整个日本都有无数的读者拥簇着他。

但明明被这么多人敬爱着。

但每一次，中岛敦在遇见单独一人站在外面的芥川时，却总能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孤独的气息。

敦对情绪很敏感。

尤其是这样的孤独……就和过去在孤儿院的自己一样。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没有任何人可以分担压力。

为什么呢？这样的格格不入，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其中。

他不知道。

芥川先生大概在做什么事情，这是他唯一能够得到的结论。

他有怀疑过这是不是错觉，因为只要他接到沙耶香，那样独立于外的气息就会完全消失。

沙耶香不知道这件事。

正如敦刚刚所说：在和织田先生、太宰先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削弱很多。

所以，中岛敦发自内心的庆幸。

——太好了，芥川先生还有能够让他感到放松的友人。

芥川龙之介依旧是中岛敦理想中的存在。

这一点奇怪的孤独感，也在敦犹豫着[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呢？但那么成熟的芥川先生，在加上有太宰先生和织田先生的存在，一定能够自己调整过来]的想法里，被他最终放下。

因为同样出身底层的关系，对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无比重视的敦，同样信赖着芥川对感情的重视。

也的确如此。

沙耶香开开心心的说：自己的哥哥将他们这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同伴拯救了出来，说自己的哥哥曾经救过织田先生，说自己的哥哥对猫非常的温柔……

谁能说芥川龙之介并不在意感情？

芥川在敦心里是最为理想化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在芥川龙之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感到了惊愕和难过，甚至爆发了起来。

没有成年人的顾虑，少年直言不讳。

不行啊，芥川先生，这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

——在一旁的太宰先生几乎是在芥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睁大了鸢色的眼睛。

……不能因为一时冲动的关系，而说出这种话来啊。

因为深信芥川对感情的在意，所以敦才会笃定芥川会后悔。

芥川龙之介对敦并不熟悉，也几乎没有在意过他，最多是在沙耶香口中得知过对方的事情。

但是敦不一样。

在中岛敦的世界，芥川龙之介并不陌生。

……

芥川龙之介在离开R先生之后，几乎没有被人这样吼过，更别说是这样被揪着领子吼。

偏偏吼完的人要哭不哭的。

和自己不一样……到底是个少年而已。

冲动又天真，到底还是没能稳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