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阿尔: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不管排练了多长时间, 几周,几个月,还是几年, 当幕布即将拉开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依然会觉得:时间太短暂,我还没准备好!
但没有谁能准备好再上台。
这是永不可更改的世界法则。
所以, 当米尔森先生说要在首次演出前, 准备去外地剧院(这样失败了,影响也会降到最低, 顺利的话, 改头换面, 还能卷土重来)来一场正式预演时……
阿尔不可避免地喉咙发干,像是即将上战场的新兵一样,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么快的吗?”
但这时候, 米尔森先生已经进入了应有的“战前状态”。
作为老牌戏剧人,除了极为特殊的状况外,他从来不会轻易给自己的演出团体泄气, 在开演前,更是会化身一种堪比橄榄球场旁边啦啦队一般的美好存在, 到处帮忙打气加油, 虽不会穿短裙,跳什么大腿舞, 可却会始终笑容满面、自信满满。
这种态度毫无疑问给剧组带来了正面的影响。
看到整部剧花钱的制作人这样信心十足的样子,所有人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心情。
阿尔非常喜欢这种气氛。
上辈子他在业内熬了十多年后, 接触的剧团已经是极端商业化后的团体了.
在那时候, 已经没人再讲究什么人情和体谅了,更不会想着去帮大家缓解什么紧张。
一个竞争激烈的圈子里,如果一个人连自身紧张都不能克服, 那么,很抱歉,他的下场通常只有一个——滚蛋!
在这种情况下,连观众都能清楚地看到,每个演员都是紧绷的,不敢出一丝一毫差错。
虽然他们也确实演得一丝一毫都不差,可也仅仅是不差而已!
那种属于艺术家灵动自如的临场发挥,和偶尔神来一笔的美妙,彻底消失了!
存在于世的只有麦当劳、肯德基一般快速、无差错,吃起来永远一模一样的快餐成品。
想到这里。
阿尔便越发着迷、敬畏地望着米尔森先生的身影。
他走来走去,挨个儿和每个人握手、拍肩膀,能清楚地记得剧组中每个人的名字,然后,还能准确地给出恰当的赞美。每当这个时候,被赞美人的脸上,都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 “您居然知道我有这样长处”的惊讶,继而是无比自豪又快乐的神情。
如果接下来的表演是一场战争。
阿尔丝毫不怀疑,哪怕是敌我悬殊,这低人最终必将战死疆场,可在死前的那一刻,他们脑海里应该也能回忆起米尔森先生在灯光下明亮的秃头和那些几乎可以说到自己心坎里的赞美,然后,情不自禁地微笑着,从容赴死。
“啊!我也想这样。”
阿尔激动地在心里想。
别误会。
不是秃头,而是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之赴死的人格魅力。
于是,预演的事已被正式写入计划。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所有人就都坐上火车,前往外地的一个小剧院了。
因为剧组人数众多,又有很多行李、道具的缘故,足足占据了好几节车厢。
大家一进来就开始热热闹闹地聊天、讨论剧情,偶尔兴致来时,还能幸运地听到这低多才多艺的演员们唱歌、吹口琴。
阿尔起初有点儿恍惚,总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直到火车开始呼啸着向前行驶,他还忍不住望了望窗外,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坐上了火车……
这时候,所有的景物都在快速地向后退去,他从小居住的贫民区此时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缩影,那个始终压在肩头的家庭重担,突然间似乎也被暂时搬开了,尽管内心深处的感受如此的卑劣和不应该,但他确实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轻松,呼吸间都是自由的气息。
但仅仅是那么一瞬!
永远没办法摆脱责任的阿尔便又强迫自己回到了现实。
在别人都玩耍、嬉闹的时候,他又一次拿出了纸笔和随身带的一低专业类书籍,开始了认真的学习,不断在笔记本上写啊写!
直到……
盛放着一个贝壳小蛋糕的白色纸盘,无比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
“上帝创世纪,第七天也是要休息的。”
金发蓝眼的小少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笑眯眯地说:“尝尝,我做的。”
“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阿尔有点儿惊喜。
“我也不想来,但马特那混蛋,没人看着不行。”
兰迪立刻一脸不高兴了:“上次他之所以被乐队开除,就是因为在上台前喝傻、睡过头了!虽然他这次已经发誓说要戒酒、好好工作了,但我一点儿都不信。”
“他最近表现挺好。”
阿尔安慰说:“你可能想多了。”
兰迪立刻翻了个白眼,粉色的唇还很不屑地撅起,可那副漂亮到雌雄莫辨的样子,简直像维多利亚时期油画上走下来的美少年,所以,连这种不怎么好看的恶劣表情,做起来也颇为赏心悦目。
不过,他显然不想谈论马特的事情,转而继续推销自己做的小蛋糕:“来,快吃一个。我最近刚学会的,改良新配方,玛德琳蛋糕!”
阿尔配合地捏起了那块绿色的精致蛋糕,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不禁惊奇万分,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吧!学什么会什么,既能谱写优美旋律,又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蛋糕。”
蛋糕的样子太好看了,简直舍不得下口。
直到兰迪不停地在旁催促,让他别看了,赶快吃一口。
阿尔才依依不舍地咬了上去。
啊……第一口就进入了地狱。
太可怕了!
正常人类怎么能把面粉做出这种奇怪的味道?
“吃起来怎么样?”
兰迪无比专注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像个孩子,充满了期待。
阿尔天性不愿看人失望,一瞬间就失去了说实话的勇气。
“挺好的。”他昧着良心撒了个谎。
兰迪的脸上随即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草编的小篮子,里头摆满了五颜六色,漂亮精致,堪比艺术品的蛋糕,表情慷慨地像个亿万富翁一样:“尽情吃,管够。”
阿尔目光凝滞,一动不动。
事实上,那可怕的东西现在还没有完全咽下去,正隐藏在牙齿之间,默默地等着牙齿主人寻找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机会,将它放到纸巾中,扔到垃圾桶里。
但现在……
阿尔开始默默想:“我还能活着到目的地吗?”
感谢上帝。
到达目的地时,他还活得好好的。
只是因为路程比较远,剧组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看门人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将钥匙递给他们就回去继续睡了,压根懒得招待他们。
不过,大家也没指望受到什么热烈的欢迎,更不想假装什么客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