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锈春刀

叶令蔚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站起来了,可能是因为想到站在宝可梦面前,站在楼道阴影里,那道沉默黯淡的背影。

“我试试,但我不一定能做出来......”叶令蔚拿了粉笔,对站在讲台下边的小老头说道。

小老头背着手,难得的不计较,“没事,你先做,做不出来也算了。”

下边一片哗然,他们的小老头可是学校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女生在他面前哭都不带起作用的,这新来的,不一般呐。

那他之前为什么在自己班上混那么惨?

复习的是高二的题目,也不算简单了,叶令蔚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在心里计算出了答案,开始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写公式和步骤,他犹疑的动作,偶尔会瞥一眼别人的,把学渣身份饰演得有模有样。

但最后题他肯定是做出来了,只不过故意写错了一个转换的符号,导致最后的答案由正变负。

即使这样,小老头也很满意。

他摆手让叶令蔚回座位。

叶令蔚松了口气,扮演学渣要比做学霸要难啊。

叶令蔚没下来,费澜就只能一直站着,直到叶令蔚把题做出来,费澜才能坐下,叶令蔚回座位的时候,正好跟费澜的眼神对上了,后者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片,在仔仔细细的刮叶令蔚的皮,剜他的肉,想要剖开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内里是怎样的血与肉。

才刚认识,不是吗?

叶令蔚想得不多,他就是顺手帮了一个忙,费澜下课却扭过头一本正经的跟他说了声谢谢。

高临浩擦擦手心出的汗,“你说,你是不是隐藏实力了?上次考试你还在我后面呢,这题这么难,我看班长都皱眉了。”

叶令蔚嘴里含着高临浩早上给他的奶糖,舌尖顶着乳白色的糖果,从这边腮帮子滚到那边腮帮子,他含糊不清的说,“我幡然醒悟,悬崖勒马,头悬梁锥刺股......”

高临浩听得头疼,“你可劲儿编吧。”

叶令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望向费澜的位置,是空着的,人不见了,高临浩顺着他的视线,顿了一下,四下看了看,随即拽着叶令蔚的胳膊趴到教室的窗台上。

“我忘了,费澜好像要请假,他爷爷病了,他妈来接他回家,”高临浩说完,忽然扇了自己一下,“说错了,是后妈。”

叶令蔚下意识的跟着重复,“后妈?”

正说着,就看见了门口那辆宝马的驾驶座下来一个女人,头发乌黑顺长的披在脑后,针织的白色v领短衫,腰身盈盈一握,黑丝绒的收腰半身裙让她看起来知性而又优雅。

叶令蔚见过很多好看的人,但从未如此,从未有过一个人让他产生如此陌生的熟悉感,叶令蔚的心脏无端的有些闷。

高临浩的声音还在耳边滔滔不绝,“他后妈真的,还是有两把刷子,年纪也不小了,费澜他爸从来不让外边女人生他的孩子,这个女人愣是给他又生了个儿子。”

叶令蔚呐呐的,“外边的女人?”

不是后妈吗?

“费澜他爸还没娶她呢,但除了名分没给之外,什么都给他了,费澜还被按着头叫妈。”高临浩想到这里就生气,他可还记得艾姨亲自给全班做小甜品的事情,不过那都是初一的事情了,艾姨在那年冬天就去世了。

叶令蔚扭头问,“费澜叫了?”

尽管这么问,但叶令蔚心里是有答案的,费澜肯定不会叫。

“叫个屁啊!”

高临浩说,“澜哥那骨头硬的,能把铁板凿穿,你知道他爸让他叫那个女人妈的时候,澜哥说了句什么吗?”

叶令蔚也有些好奇,“说了什么?”

高临浩学着费澜轻世傲物的模样,“澜哥说:‘爸,您让她先给我妈磕个头敬杯茶怎么样?’,草草草,澜哥真的□□,然后澜哥生平第一次被揍了。”

“被揍哎,你知道那时候的澜哥吗?未来之星啊!祖国最美的花朵啊!什么竞赛奖,他随便拿,全市的高中随便他挑......”

高临浩夸张的表情和语气忽然顿住,“我好像说多了,你别说是我说的。”

叶令蔚眼睛看向站在学校门口的那个女人身上,低低的说,“我不会说的。”

这是费澜的私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叶令蔚跟高临浩趴在上边看,费澜就从教学楼里出来了,那个女人看见他立马就笑了,费澜的态度,也挺好的。

两个人说着话,费澜不知道为什么就往楼上看了一样,正好瞥见了叶令蔚睁着两只晶晶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费澜嘴角一勾,收回了视线,姜蕙顺着他的视线,第一眼看见的也恰好是叶令蔚,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雪白如纸。

叶令蔚疑惑望着她。

高临浩看着那个女人,良久,他又看向身侧的叶令蔚,他慢吞吞的得出结论,“那个女人的眼睛,跟你一样哎。”

叶令蔚没理他,天底下眼型一样的人多了去了。

费澜当然没错过姜蕙的脸色变化,他在上了车之后不经意的问姜蕙,“您认识叶令蔚?”

姜蕙想也没想的就说,“怎么可能?”

费澜看着挂在后视镜上摇摇晃晃的晴天娃娃,忽的笑了,“可是您怎么知道,他叫叶令蔚呢?您怎么知道,我说的叶令蔚是谁呢?”

姜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紧,咬着嘴唇没说话。

费澜靠在座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男生淡漠的嗓音在车内响起,落在姜蕙眼里,却如同惊雷般。

“他是您儿子,您说不认识他,他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啊,”费澜轻声说,“您别忘了,他身体太好。”

轮胎在地上摩擦,橡胶与沥青路面碰撞,车子陡然一个急刹车,姜蕙扭头看向费澜,“你想做什么?”

费澜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一下,他淡淡的说,“我会做什么,取决于您想做什么。”

姜蕙顿住,她慢慢的呼吸,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半晌,她睁开眼睛,伸手一把扯掉了挂在后视镜上的晴天娃娃,像是突然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她笑了笑,“我不认识你那个同学,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费澜嗯了声,回应得十分懒倦,“我知道了。”

费澜脑海里又冒出叶令蔚那张脸,那双眼睛,难怪他觉得对方眼睛熟悉,但同姜蕙不同的是,前者眼神纯澈还不谙世事,后者尽是算计与心机。

实话实说,他不讨厌叶令蔚,想到对方今天早上还呆呆的狂妄的叫自己哥哥,费澜在想,叶令蔚要是知道了跟自己的这层关系,那双眼睛会露出怎样惊讶的眼神,他还会不会像今天早上那样,叫自己哥哥。

挺期待的。

费澜自认自己是个爱搞连坐的人,什么祸不及子女,在费澜这里,都是行不通的,跟姜蕙有关系的人,通常的结果都不会太好,更别提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