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宴语凉午睡醒来,想起睡前那“正史君臣都太丑、不丑皆出小话本”论,不禁一万个佩服自己。

真的。

就他这思路,他失忆前要不是一等一的荒淫无道,只怕都说不过去!

申时,天光依旧大好。

岚王多日疲倦亏空太过,依旧闭目沉沉睡着。

卧榻之侧有摄政王安睡的狗皇帝悄么么从权臣怀里钻出来时,末了还不忘伸手蹭了一把权臣的俊脸。

明知山有虎,上山撸老虎。

岚王俊又俏,撸起来真幸福。

……他这种人,沦落成被囚的傀儡皇帝是有原因的!

起床的傀儡皇帝去茶榻舒舒服服吃了一碗香粥,还美美地喝了个刚沏的松子药草热茶。

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就在身侧。

“……”

按理说,一个昏君,不应该被奏折吸引目光。

但究竟是为何!

他这昏君此刻却止不住心痒难耐,十分想要伸手去翻阅它们?!

“……”

最终宴语凉还是放下香喷喷的茶盏,拿起一份奏折。

翻开第一折 ,那便是一封关于洛水水患筹款的上疏。宴语凉皱眉一扫看了几行下去,不禁身子一挺,只觉心头豁然敞亮。

速速读完。

这折子,绝了。

这户部的地方官员名叫胡璐,这人在治水方针上绝对是个人才,观点翔实可行、处理可圈可点,还列了一二三四点通俗易懂的易行方案,简直是利国利民!

那些焦头烂额做不好事还上书推卸责任嗷嗷哭的地方筹款治水的官员,就该都向他学习。

短短奏章。宴语凉看得心潮澎湃,当即拿起桌上半干的朱笔,沾起鲜艳的朱砂开始批阅。

批完此折,又拿起一折。

就这么一折一折,行云流水。

水患、雪灾、北漠入境骚扰,六部之间的矛盾推诿、钱粮短缺、官员互相揭发参奏……一桩桩一件件,有条不紊。

上书繁文缛字语焉不详的奏章被痛批,钱粮短蚀还狡辩的直接批注转呈刑部问责。

明明他失忆了,那么多事不记得。

但处理国家大事、批起折子来竟依旧件件清楚、毫无困难。

宴语凉也是无话可说。

待时再翻开一篇奏疏,竟是一份详细的烧陶做瓷的秘方,图文详尽令人惊艳,宴语凉不禁心道这上书官员又是个人才。

待一翻上书人的名字,竟还是那个地方官胡璐?

奇人!除了治水有方,竟还会烧陶。

这人应当提拔。

必须提拔!说起来像这种才华横溢又热心上书的国家栋梁,为何只在地方小城里只当了个七品县令?大夏的推官制举贤法是都被下面官员给吃了吗?

皇帝埋头批批批,奏折多如山。

等再抬头时,天色竟然已全暗。

寝宫里已经点起了一只只油灯蜡烛,殿内灯火光耀、四处通明。

远远的打更钟声,一下又一下,宴语凉才发现他竟不知不觉间他已整整批了三个时辰的奏章。

竟还批得神清气爽,并不觉得疲累。

……似乎再度佐证了,他失忆前好像确实不是个昏君?

毕竟,试问哪个昏君能批折子批得如他这般这般顺溜、文采飞扬的。

何况他的行草还特别遒劲好看,优秀得都快得前朝大书法家李旭的真传了!

……

又一个时辰过去,岚王依旧沉沉未醒。

宴语凉中间站起来再度吃了个粥、喝了个茶、伸了几个懒腰,又回去接着批。

他处理国家大事很是上头。

再说了,他撸袖子辛苦多批几份,岚王就能少批几份,就能多睡一会儿。

大美人睡饱了就不会再那么憔悴了,就能更美更好看。

一箭双雕。

瞧瞧锦裕帝,一个多么勤政爱民又怜香惜玉的好昏君!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多折子堆积如山,岚王本是打算一个人批完的么?

宴语凉觉得这样不行。

就算是摄政王,这么多活儿也不能一个人干,不然累死都干不完!待会儿岚王醒了,宴语凉觉得他得跟他好好说到说道,多分一点给下面,又不是底下三省六部都没别人了,明明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官员的。

比如这个“刑部大理寺卿奚行俭”。

大理寺主承办案。

这奚卿作为主持,不但疏离案情有理有据,留的批注更是有趣。

此人嘴毒,批复往往尖酸刻薄直戳要害,字字玑珠痛骂判错案子的地方官,许多发回去重审的案卷上不带脏字骂人祖宗十八代真骂得畅快极了!

和那多才多艺的胡璐一样,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深得帝心。

宴语凉果断记下“胡璐”与“奚行检”二人名字。

宝藏官员必须重点关注以待提拔,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

奚卿啊奚卿,你虽身为大理寺卿,居刑部三首已是位高权重。

但可知内阁已在向你招手?

国之栋梁留名青史一步之遥,勉之!

……

时至亥时,岚王终于醒了。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竟会一沾枕头直接睡到天都黑透,整个人一时茫茫的。

一张俊美如铸的脸呆滞着,长发凌乱,那种难得的有点懵懵的可爱又出现了。

只可惜,宴语凉并无心欣赏此番美色。

他正拿着个奏折捶桌顿足热血沸腾,见岚王醒了,直接跳上龙床把奏章怼在了岚王脸上:“青卿,你快瞧瞧此人!”

“这个人!宛城地方官胡璐,他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之前知道此人么?此人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已是今天朕读到他的第三封奏疏。”

“你瞧,这人不仅懂钱粮、会筹算、人缘好、会烧陶,好多人夸,居然还会设计水坝!”

“他连图纸都画好呈送过来了,你看这是频嘉城、这是洛京城,两城隔江相望,他的意思是想要在这里筑一个堤坝,然后洛水正好就从这里引入汾河,再恰好从这里绕过……”

“你看这设计,岂不是精妙绝伦?”

“若是此设想能够成行,或者真能从根本上解决水患,功在千秋!”

“当然朕知道,眼下国库并不宽裕,但咱们努力凑一凑,并非不能让这人放手一试,青卿你看如何?”

“又或者,可以先在京城附近的沂水找一段相似的水段来小试此图。青卿你想,如若困扰我大夏百年之久的水患一除,上游和南方的粮食产量上来,从此国库充裕无后顾之忧,之后咱们便可以……”

“……”

岚王默默听着。

明灯下双眸清浅、阴晴不定。

宴语凉看到了,亦比谁都清楚,有些话他本不应说,一如有些奏章他就不该碰。

而眼下此种行径,纯属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主动作大死。

他才醒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