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闻
我下意识地夹着手臂,那是一种自保的潜意识。
尚爸爸看到我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那笑意不在皮肉上,在眼里和唇角,我却看得真切,那里有一丝了然,还有一些,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我品咂了很久,就好像在跟我说:我不会管你们,但你自求多福。
可能我想多了,便不真实了。
我还在想他的神情,没顾上尚宛说什么,尚爸爸接了过来,“来往一起吃吧,我就说今天来你这里不合适,原本是一起吃饭,来这里就变成了受你服务,性质变了,但小宛坚持要我尝尝你手艺。”
“哦,没有,能给你们做一餐我很开心。”
我说着瞧了瞧锅里蒸的梅菜扣肉,尚宛说过她父亲以前很喜欢这道菜,梅干菜也还是从村子里买来的。
待我也给自己盛了碗汤坐下来,尚爸转身从包里拿出件东西,“对了,听小宛说你要去美国攻读建筑设计,这本作品集送给你,希望能给你些启发。”
我不由去看尚宛,一来诧异她告诉父亲这么多,二来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收礼物。
不过这也是本能反应,既不是豪车名表,没什么不恰当的,尚宛笑着,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我用双手去接,“谢谢叔叔!”
是英国出版的一本世界建筑大师代表作分析图集,光是摆在案头就让人欢喜。
“爸爸,快让我们吃饭吧,菜都凉了。”尚宛嗔道。
“怪我怪我,来尝尝这道海参。”
我已经拿公勺掂起一块,放在尚爸面前的盘中,又给尚宛铲了一块,最后给自己再来一块。
“嗯,”尚爸细细品了后开口道,“我都很多年没吃到这么入味的参了,这该是高汤炖出来的,最后铺的虾籽也很提鲜,来往的菜有结构性,很好,会是个好建筑师。”
尚宛笑起来,“这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我倒是想起当年我爸说的那段话,此情此景,突然想起来从善,心里有些难过,也有些感动,我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叔叔你们想喝什么?”我今天还特意带了几瓶好酒过来。
尚爸摆摆手,“我不能喝酒,你和小宛自己喝吧。”
“那算了?”我看向尚宛,感觉我俩自己喝怪怪的。
“嗯。”她点点头。
“汤也熨帖。”尚爸夸赞。
我见他这么随和,倒是舒了口气,转身看时间,梅菜扣肉也好了。我关了火,将蒸笼端出来。
尚爸看见了,愣了一愣,“来往还会这道菜?”
“爸,你尝尝,会有惊喜。”
我将瓷盅放在桌垫上,“惊喜不敢保证,叔叔试试吧。”
尚爸眼中含了些许柔情,拿公筷挑起一片肉,已经蒸成透明,看上去软糯即化,“真不错,”他将肉放在面前的碟中,又夹起些梅干菜放在上面。
我和尚宛都瞪着他,我是担心味道不讨喜。
尚爸先尝了梅干菜,细嚼慢咽下去,只点头,没说话。
“是不是很像当年妈妈做的?”尚宛问。
尚爸微微笑着,又是点头,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喝水。
原来是这样。
我这才去看他的手,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个式样朴实的素圈,看上去也很久没送去清洁保养了,旧旧的,但越是这样越显珍贵,再看过去,右手无名指上却也有一枚戒指,上面镶了颗很小的蓝宝石,这枚比较新。
他发现我看他的手,微微一笑,我倒是不好意思了,赶紧起身要去做下一道小吃。
“来往,”尚爸叫住我,“陪我一起吃吧,别这么忙。”
他没用“我们”,而是“我”,让它听起来是一个要求,而不是客套,我也就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希望你学成归来,能好好帮小宛,尚古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设计师,我相信小宛的眼光。”尚爸说着,端起水杯,和我的碰了一下。
“爸……我没要求她毕业来尚古,这是她的选择,我当年毕业后不也去T.O.M做了几年?”
“哦,我以为参与助学金计划都是要签合同的,不是吗?我记得毕业后要在尚古贡献五年?”
我愣了愣,随即大致明白了,尚爸以为我拿的是尚古的助学金,我记得尚宛以前也提过这事,但后来她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改成她私人资助我了?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一来她不想“假公济私”,因为我们的恋爱关系而让集团出这笔钱,要知道她当初和我提助学金的事时,我俩还不是这层关系。二来,她希望我毕业后可以自主选择去留,不想我被合同买断,毕竟欧美的大型建筑设计公司也不少。
“再说了。”尚宛含糊应付了过去。
“叔叔您放心,等我毕业了,如果尚古瞧着我有点用处,随便用,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过您刚才说尚古缺个独当一面的设计师,裴总不正是这么个角色吗?”
尚爸听了后半句,摇摇头,想了想说道:“多培养些人才总是好的,不能把宝压在一两个设计师身上啊,这大概就是尚古的短板,我们的品牌背后,靠的还是个人招牌,我父亲尚覃之是个招牌,裴司翰是个招牌,可将来呢?尚覃之总要老去、撒手,裴司翰也不保证守着尚古一辈子,一旦人不在了,尚古会很麻烦。”
尚宛的脸色阴下来,“是我没有能力成为尚古的第三块招牌。”
我听着这对话,敢情没把我当外人。
“你还这么年轻,”我劝尚宛,“只是时间问题。”
“小宛需要自己的团队,她现在带的设计师,听话的不成气候,成气候的靠不住。”
我听着有些奇怪,既然尚爸看到了问题所在,为什么自己要置身事外?
“叔叔,您自己没想过回尚古独当一面吗?”我问。
他笑了一笑,“我更爱自由。”
我一听这话,顿时觉着有那么丝怪异,就好像前面对尚宛的关怀都变成了虚情假意,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自由快活?转念一想,或许尚家水深,两个儿子都离开了,不见得是他自私,倒是尚宛,我心疼起了她,好像家族的担子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顿饭以一道分子料理的桔子甜点结束,连头汤共做了七道菜,尚爸温文尔雅,距离感把握得很好,言谈间像是了然我俩的关系,又不点破,像是支持我俩发展,又打着公事的名义去讲,总之,人是没有什么架子,但却让我捉摸不透。
收拾妥当,尚宛说送我们回去,我自然是不舍她辛苦,“你送叔叔走吧,我自己打车就行。”
尚爸倒相让起来,“你们年轻人走吧,我叫个车。”
“行了,你俩都别客气,”尚宛笑道,“先送爸爸回去,我给你带的那个雕塑在我车上,正好送过去。”
尚爸点点头,“嗯,好吧。”
尚宛的轿跑后面空间不大,我自告奋勇爬到了后座,还挺好奇他住哪儿,听语气不跟尚宛住在湖那边的别墅里,那天说经过尚古酒店楼下,所以应该也不住酒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