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第2/2页)
郡丞一下怔住,他见崔珏是个懂律令的,短短几句话,直戳重点,而且,这人长得器宇轩昂,气度非同平凡,或许真不是一般人。
郡守有些犹豫,可好不容易让刘家把柄到自己手里,他又不甘心,说:“你知道得是挺多,但胆敢公堂上违抗本官,没有尊礼,目无法纪,你算什么人,敢说本官滥用权力?本官告诉你,就是玉帝神仙来了,本官也不带怕的!”
崔珏知道,这时候再讲道理就是自讨苦吃,他读的书多,但并非迂腐,便笼起袖子揖手,道:“在下并非玉帝神仙,乃洛阳崔氏长子,崔珏。”
他每个字掷地有声,只这句话,好像瞬间在堂上掀起狂风,引起围在公堂外的百姓议论纷纷,看戏的白以云突然一顿,惊奇地看着崔珏。
那说“玉皇神仙”来了也不怕的郡丞,眼珠子更是瞪得快脱眶:“你说什么?”
洛阳崔氏,是扎根整个魏国的世家,崔氏势力很大,单是苑城刘家和崔家沾点远房亲戚的缘故,都敢在苑城横行,何况是崔氏嫡系。
而且,不是别人,还是崔氏嫡长子,崔珏。
郡丞在经过最初惊讶后,又立刻反驳:“假的,休想糊弄本官,崔公子怎么可能在苑城?”
崔珏露出身上崔氏嫡系的玉牌,道:“你若是再不信,即可让人请刘家人来对质。”
郡丞看崔珏胸有成竹,本来心中已经打退堂鼓,再看这块崔氏玉牌,瞬间如坠冰窖,语无伦次:“本官、本官竟不知你就是崔公子,公子莫怪……”
全然不见郡丞方才的嚣张气势,就连张林氏也偷偷观察崔珏,一想到自己刚刚对着这等人物辱骂的话,心里忍不住惊骇起来。
崔珏轻轻摇头,问:“那这个案子,你说该怎么判?”
郡丞立刻说:“本官刚刚看错了,张林氏没有受伤,她是想讹崔公子!”
张林氏又大喊冤枉,不过于事无补。
闹剧一般地堂审终于落幕。
崔珏目中闪过一丝嘲讽,一场冤案的反转,竟然只是靠门第身世压制,要是他才是加害方,也能靠这种方式洗脱罪名。
门第、门第。
可是,即使他对此不满又如何,他自己不也是身处这旋涡的中心,想闯出去,却有心无力。
这也是他为何来苑城,父亲总说他把官场想得太完好,还不懂打磨棱角,干脆让他去各地见识,增加阅历。
只是这些事看得越多,他心里却越来越烦闷。
刘琼跟在他身边,嘻嘻哈哈地:“多谢哥!哥你是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要是惊动我家老爷子,少不了一顿打……”
崔珏抬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想一个人走走,静静心。”
今天明明是出来寻乐的,倒让崔珏烦恼,刘琼和其余表堂兄弟不敢再吵他,只停下脚步,目送崔珏步伐轻缓地走远。
不过还有一人躲在暗处,分明听到崔珏的话,却锲而不舍地偷偷跟着崔珏。
这人就是白以云。
以云知道崔珏身世稀罕,但白以云一开始不知道。
白以云未出嫁前只是一个妾生女,而且是出身最差的商户女,却通过一点手段,攀上苑城世家陆家。
她手段很简单,在陆家公子踏青时与他“偶遇”,只需一眼,陆公子迷上她,她就如愿嫁到苑城陆家当正妻。
直到这里,她的人生因为她的仔细筹划,过得顺风顺水,眼看着就要在丈夫的宠爱之中度过余生。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丈夫喝酒喝死了,因他不顾陆家反对娶白以云,已经让陆家上下对她一致不满,这下丈夫一死,更是把她当瘟神、扫把星,驱逐出陆家。
然而白以云不认输,她时刻准备东山再起,因为她知道,她的美貌就是利器,足够为她谋得无尽的好处。
在她开书斋这段日子,向她示好的人,说从苑城排到洛阳也不为过,有张大耳那种商人,也有刘琼那样的纨绔富家子弟,但哪个都入不了白以云的眼。
直到今天看到崔珏,她心思活泛起来。
一开始,白以云直觉崔珏身世绝对不简单,但白以云却从没猜到,他竟然是洛阳崔家嫡长子,那个身份煊赫、才华横溢的崔珏。
就在不久前,这样一个人物扶她一把,让她免受皮肉之苦,还出面处理这琐事。
如果和这等权贵在一起,后半辈子绝对不用再愁,何况是这样样貌气度脾性的人。
她承认,她对高大俊逸、温润可亲、风度翩翩的崔珏心动了。
白以云稍加思考,就知道要怎么做,她目标很明确,一旦确定心中所想,便迅速行动起来,比如说现在,她跟在崔珏后面观察他走路的方向,连忙提着裙子,抄了点近路,出现在前面的小径处。
等崔珏一走近,白以云自暗处出现,柔声唤:“崔公子。”
她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姿态端庄,脸上嘴角微微弯起,这个笑容弧度时,眼下的卧蚕正好出现,好像有无数星点坠入她眼中,整张脸生动惑人。
是个男人,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多多少少有些愣神。
而崔珏本来在思考什么,被她打断后,看她却不动声色,只是礼貌地回:“陆夫人。”
白以云:“……”
没事,白以云心想,崔珏心性与一般人不一样,不惑于她的容貌是正常的。
她忙说出熟记于心的一套说辞:“妾身是前来感谢崔公子,若不是崔公子,妾身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着,她叹了口气,那眉眼弯弯,实在是我见犹怜。
是个男人,这时候就该宽慰她不要为这等倒霉事难过。
然而崔珏却客气地说:“举手之劳,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又一揖,权当告别之意,转身就想离去。
白以云:“……”
眼看着崔珏就要走远,她心里一急,想出个馊主意,追了两步就扶着一旁的墙壁:“哎!”
见崔珏回过头,白以云心有窘迫,小声说:“妾身、妾身走着走着,好像崴到脚了。”
她虽然没说明,但是个男人,这时候就该出把手帮她了。
可是,崔珏看着她半勾起的鞋尖,若有所思:“陆夫人,若是走路不小心崴到脚,伤口应在脚踵与脚腕之间,而不是脚尖。”
这是直点出白以云装得不像。
白以云:“……”
崔珏恍然察觉白以云前后态度变化。
公堂前,白以云不管对谁都是冷冷清清的,但公堂后,她又是单独来会见他,又是道谢,又是装脚崴……
他心里不由了然,白以云想勾引他,顿时目光复杂:“陆夫人既读过孔圣人的书,知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怎么如此不知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