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一入夜, 乐小义便带着吴拓二人离开月神教,他们虽然走得小心,但并不是毫无动静, 月神教的人应当有所觉察。
前往北城的路上,她不时抬头看眼黑漆漆的天色, 身后来时的道路也一片幽深, 贯穿远处山林中高低错落的房屋没入寂静幽深的夜空。
直到数个时辰之后, 身后也没有人追来, 乐小义心中更添疑惑。
黎明破晓, 黑幕般的天空被撕开一条口子, 渐渐有光透向大地, 托起林间浮尘的露气和草木的芬芳,卷着盛夏清晨难得的半分温凉。
她松开紧握相思豆的右手,串珠莹润,把玩久了, 表面染上一层薄而鲜亮的蜡色, 给寄托情思的珠子添了点灵动。
“无人尾随。”吴拓向乐小义汇报观测的情况,“有两个江湖人,但都是路过,这会儿已不见影踪。”
“到北城还有多远?”
“顺利的话明日这个时候就能看到城门。”吴拓以往来过天圣,路很熟。
乐小义点头,复道:“休息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再赶路。”
距离风云榜还有大半个月,他们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已然很赶时间,休息一两天也不打紧。
吴拓与剑十六各自退到乐小义身侧侧,默契地继续履行职责, 一人护住一方。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风云榜将开,从天圣到北冥的船只多了好几倍,大都是百多人共乘的客船,有将去风云榜会场参比的青年才俊及其随侍,也有将到场参观的宗门世家之人,更多的却是单纯去看热闹的江湖客。
乐小义这些年经历了不少刺杀,早已习惯出行时藏匿行踪,掩人耳目,最好的栖身之地就是人群。
她利用鸿蒙剑心压制气息,打扮成普通的江湖人,外露修为仅骨元境初期,手里抱着一把包了破布的配剑,混入人群中毫不显眼。
吴拓和剑十六一前一后上船,视线跟着乐小义,但并不靠近,彼此间隔了几步远的距离,在旁人眼中,他们应当没什么关系。
船只到点便启程,船上的江湖客彼此不识,除了行船的舵手,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地待在角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流自己所知的江湖秘闻。
乐小义抱剑坐在装货物的木箱旁边,货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瘦削的身子整个笼罩,她藏在那儿,气息微弱,便是有人从旁便走过,都很难发现她。
货箱另一侧,与她相距不到两步的几个人正热切讨论着这次风云榜,几个熟悉的名字被人陆续提及,譬如沈浩、姬玉泫、轩辕恪与魔龙子。
当然,也有人谈到乐小义,不过乐小义的名字虽响,但到底成名不久,与沈浩、姬玉泫之流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除了这些江湖中耳熟能详的后起之秀,乐小义还听人提到洛氏姐妹中最为年幼的洛青鸢和左氏刚刚突破先天的继承人,左诗萱。
她们也收到了先天风云榜的请柬。
大禹王朝境内,已许久未有动作的鬼道宗也派了一名弟子参加风云榜,但这名鬼道宗弟子的十分神秘,鬼道宗有意隐瞒,没人知道此人姓名。
此外,先前乐小义在天山时遇见过的那些宗门高手,其门派家族内也都派了人参加风云榜,这场盛会必然龙争虎斗,而云海同盟的存在则保证了赛局的公平性。
如果没有青帝搅局的话。
乐小义低着头有些打瞌睡,这些人说的赞叹之词毫无新意,近两年来她已经听了不少。
昏昏欲睡之际,她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个字眼。
“……青帝……有仇……”
乐小义耳尖抖了抖,睁开眼。
“嘘,小声一点,你想死吗?”
“我也只是听小道的消息。”说话的人毫不在意,摆着手道,“咱们三个私底下说说,青帝总不能把手伸到这里来吧?”
从他身上的衣服看不出他的身份,瞧着约莫四十来岁,骨元境后期,接近髓元境的修为。
有点实力的人总是恃才傲物,若是受地域眼界所限,则更是张狂,此人虽不到自负的地步,说话的语气却让人不太舒服。
乐小义为刚才没听到的那一句略感遗憾,但这件事没一会儿就从她心里抹去了。
这样的船只上应该没有多少世家宗门之人,那些稍稍有些背景,自恃身份的人通常也不缺租下整条船的银两,与其到人群中拥挤,不如单独包下一艘船,安然度海。
这便是此人说话放肆,不怕得罪人的底气。
黄昏时分,船身晃了一下,海浪拍打着船只侧面的木壁,发出粘稠而浓厚的敲击声。
乐小义仰头看了眼阴郁的天色,感觉今天天气不好,夜里有可能会下雨。
她从漆黑的角落起身,打算找个机会钻进船舱。
方才说话那几个人相互倚靠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乐小义脚尚未迈出货箱投下的阴影,异样的直觉止了她的脚步,随即,她好像听到一声弓弦的脆响,这些微声音在喧闹的船上极不明显,几乎无人觉察。
如非前阵子听过类似的声响,乐小义也难以在喧嚣中捕捉这点异常。
下一瞬,箭矢破空,须臾穿越数十丈的空间,噗一声响,没入方才提及青帝之人心口,其人来不及反应,仅仅从熟睡中惊醒,蓦地瞪大了眼睛。
与他同行之人也没看清箭矢从何处而来,但这一支冷箭已然震裂了他的心脉。
惊乱骤起,血溅三尺,当场殒命。
周遭之人都目睹了这一幕,纷纷四顾,妄图找到出箭之人,然而除了骚乱的人群,无人能从中找到行凶之人。
乐小义的视线盯着方才冷箭来袭的方向,心中默默记下那一瞬间气息波动产生的迹象,随即便收回目光,身子往后又缩了一点,牢牢躲在黑暗中,没再试图进船舱。
船上舵手很快赶来,这是天圣官府的船只,船长亦有不俗修为在身,上前问了周围人几句,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他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便直接推定为仇杀,叫人上来处理了尸体,一把火烧成灰,骨灰没人带走,便扬入海中。
看热闹的人群也很快适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没人将此事放在心上,便是先前与之说话的那几个人,也没真把这场袭杀当做一回事。
他们并非没有想过会不会因为先前那一句话,可先前那人说话之时,周围并无可疑的人活动,他们一直待在一处,无人通风,想来应该没被人听见。
是仇杀无疑了。
乐小义冷眼看着这一幕,注意力却自周遭逡巡,没能发现那丝淡淡的气息,想必此人已然很好地躲藏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乐小义靠坐于货箱缝隙间,不多时便下起雨来,雨水哗啦啦淅沥沥冲刷着甲板,先前留下的血迹很快晕开,然后被雨水冲走,只在木板缝隙之间留有一点残余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