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百万大军铁骑踏平了京城,狼烟四起,宫墙溅满了鲜血,到处是杀戮肆虐的痕迹。
风波定,天下变色,赤虎为王。
随行们将意气风发的主帅请上了高高的天坛,下首广阔的平台上跪满了降臣。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如同蝼蚁一般的满朝朱紫贵,目露讥意:“朝元帝呢?”
众官员浑身觳觫,面露惭色,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偌大的天坛,竟是出奇的安静。
不多时,有个大胆冒进的内侍缩着脖子上来:“回大王,奴才见那罪人往偏殿去了,是西殿的方向。”
“哦?”赤虎王露出赞赏之色,“带本王去。”
内侍登时一喜,知道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便在眼前了,当下腿脚也不哆嗦了,连滚带爬站了起来,一路哈着腰给赤虎王指路。
一众兵将拥簇着赤虎王浩浩荡荡往西殿去了,那内侍难得挣了脸,自然不舍得浪费机遇,当下谄着脸,絮絮叨叨。
“奴才方才看见那罪人鬼鬼祟祟的身影,心里琢磨着怎么着都得给大王盯梢着,只看着他进了西殿,一刻不敢耽搁,立马来禀报了。”
他窥着赤虎王的脸色,伸手朝前面一指:“大王,前面便是西殿。”
赤虎王抬眸看了眼那破落的宫墙,唇角露出不易察觉的讥意:“你叫什么?”
那内侍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道:“奴才王喜,原是容华宫的打杂太侍。”
耳畔突的一声笑,这笑好没来由,叫他无端端心里打了突。
那高大壮硕的主帅停下了脚步,侧脸轻看了他一眼,他面上最后一点的笑意已全然没了,冷意迫人,内侍脸色煞白,未曾来得及喊出饶命,一道白光劈过,立时双目瞪大,喉间鲜血喷薄而出,旋即,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赤虎王收回了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个犹自抽搐的人,唇边冷笑,这便是京城,这便是最腌臜的地方的盛产。
他不再理会,大步流星往那破落的宫殿走去。
杂草丛生,荒凉萋萋。
赤虎王略略皱了皱眉,朝元帝怎生往这不毛之地来了,不由几分警醒,命众人戒备,小心走了进去。
刚踏入大门,便听得里面撕拉一声,旋即几声嬉笑。
“肏了个皇帝还不够你吹的?”
“啧啧……这细皮嫩肉,不知司马父子怎生享福!”
赤虎王面色一沉,他三申五令严肃军纪,没成想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一出。
曹纲早便看见了他的脸色,不敢耽搁,当即率一众人马匆匆破门而入。待赤虎王抬脚进入,地上跪着的二位兵士已是没了血色,只捣蒜似地扣头,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白光一闪,刚刚见血的刀口立刻又多了两条亡魂,血,漫了一地。
众人齐齐屏息,只恭恭敬敬垂手候着。
赤虎王慢慢踱步过去。
地上躺着一个人,姿势扭曲,已然毫无生息,他面上盖了一块布,血水渗出些许,显得几分可怖,他身上的帝皇的服制已被扯得凌乱,敞着胸口一块雪白的肉来,裤子已褪下一半挂在膝上,约莫瞧着还未遭荼毒。
赤虎王唇角嘲讽一笑。
算起来,他还从未见过这朝元帝真正的面目,这厮到底只是一个司马家的娈宠而已。每日上朝也只隔着厚重的珠帘做一个听话傀儡,他虽战功赫赫,但品阶甚低,站在最几排,更是模模糊糊地瞧不清身影。
离得最近的一次,是他跪俯地上,求娶一位宫中的宫女,西北大捷,他立下大功,妄想着用这军功来换取一个人,然而珠帘后的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半天没有说话,只静默着,他在这样的静默中,心也渐渐凉了下来。很快,静默被打破,司马昱的斥责传来,什么挟君讨恩、不识好歹之类。
他用战功救不回阿英,也救不回姐姐,所以他换了个方式来了。
几年过去了,没成想竟是这样的方式见面。
他居高临下,用那淌血的刀挑起了盖在他脸上的血迹斑驳的明黄色的破布,一张狼藉不堪的脸呈现在他面前。
赤虎王眉头一皱,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是这样一张脸,他脑袋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他恼怒地想,怎么会是这样一张脸!可他说不出该是如何模样,只是焦躁异常,这让他脑袋撕裂一般地疼痛。
似一道雷电劈了过来,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睫羽缓缓抬起,一双含着水意的柔和双目看着他,雪色颊边浅浅地浮起一个笑,那殷红的唇启开,他温柔地唤他:“阿烈……”
赤虎王一喜,跌跌撞撞伸手向他,可在手指即将碰触到之际,眼前晃动起来,一切如同幻影,涟漪一般荡漾着,那张脸便跟着消失不见了。
赤虎王大急,忙追了上去,蓦地脚下一空,整个人失重一般掉了下去。
“阿烈……阿烈……”
猊烈满头大汗,剧烈喘息着,他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温柔如水一般的眼睛映入眼帘,猊烈怔怔地,抬手抚了下他的脸。
纱幔透着晨光进来,雪白昳丽的脸上没有任何伤痕。
猊烈吞了吞口水,心里突然一揪一揪的,很是不适,他想,那没什么,皆是前世的事情了,这辈子,他是这样贪图他的美色,怎会允许他用刀将这样美丽的脸割得血肉模糊呢。
外头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远远近近的。
大年初一了。
眼前的美人摸了摸他的脸,细细碎碎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大概是些吉祥的话,柔软的手抚着他的脸,亲吻着他的眼眸,像待个孩子一般对他。
“阿烈……”
他亲昵地吻着他的脸。
“阿烈……”
猊烈猛地坐了起来,他从未有过这样慌乱的时候,三两下套上了鞋履,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披好,便落荒而逃。
床上坐着的人叹了口气,慢慢地俯下身子,像只没有安全感的断了翅的鸟儿,他拿脸颊蹭了蹭那件带着青年气息的袍子,闭上了眼睛,眼角分明有一颗泪珠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