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icu病房外。
祁羡玉站在医院走廊里就发现了向宁城一行人。
他在看到周瑞发给他的医院定位后,脑袋“嗡”了一下,想都没想就冲出家门赶来了医院。
可现在,结合眼前的情形,祁羡玉很快就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向宁城正站在ICU病房外,双目失神地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那刀削斧砍般强势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不安和脆弱。医院走廊明晃晃的白炽灯,将他脸上每一丝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更是无形中放大了这种情绪,祁羡玉还未靠近就感到了一种压抑的沉重。
而向宁城身旁,还站着一个端庄优雅的女子,她穿着一件复古的香槟色连衣裙,长发盘在脑后,脖子上挂着一个澄绿的翡翠观音像,身材皮肤保养得极好,光是从背影看甚至会令人误以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可眉眼间却带着种看透世事的悲悯宽容。
祁羡玉立即猜到了她的身份——向宁城的母亲,向夫人。
那么现在躺在ICU病房里性命垂危的人,显然就是原主的渣爹向父了。
祁羡玉松了口气,脑子终于转动起来:向宁城的助理周瑞说的只是他在医院ICU病区,可没说是向宁城本人生病或受伤,是他情急之下没问清楚就赶来了医院。
向夫人和向宁城周围还有好几个人守在病房外,年龄有长有少,祁羡玉猜测是一些与向家沾亲带故的亲戚。助理周瑞和几个司机等则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一副随时待命的状态。
祁羡玉发现周瑞注意到了他,急忙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让他别声张。
这种情形下,自己完全不适合出现。
可周瑞不知道实情,向宁城没有告诉他祁羡玉的真实身份,只说了是他弟弟,周瑞就猜测是表弟、堂弟这类的亲戚关系。既然是向家的亲戚,那在老向总性命垂危的时候过来探望合乎情理的事。
其余那些挤在ICU病房外的亲戚,也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老向总快不行了后才闻讯而来,就是为了趁机在向宁城、向夫人面前刷刷脸。周瑞特地通知祁羡玉过来,也是因为看出向宁城对这个弟弟不错,是值得维系的人脉,才直接发了定位卖个人情给他。
让周瑞疑惑不解的是,祁羡玉来是来了,却没有露脸的意思。
和周瑞打过招呼后,在引起旁人注意前,祁羡玉就躲进了安全通道。
向父再渣,可对向宁城这个他唯一认可并从小视为继承人的儿子还是很好的,哪怕后来因为父子俩观念差距太大彻底闹翻,但在向父真正奄奄一息、性命垂危的时候,至亲之人即将远离的悲伤终将会压过过往的矛盾怨恨。
祁羡玉大抵能理解向宁城现在的心情。
他虽然没有露脸,但下楼之后也没有直接离开医院,反正来都来了,就干脆去医院附近的粥铺打包了几份热粥,又买了些桂圆红枣茶之类的热饮,拎着沉甸甸的两大袋子折返回去。
他躲在安全通道里给周瑞发了微信,让他过来一趟,把买来的粥和饮料都递给他,然后小声叮嘱道:“就说是你买的,别说我来过。”
周瑞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下来。
然后……
在祁羡玉离开后不久,周瑞转头就把他卖了。
谁让周瑞的老板是向宁城呢?
作为一个优秀的助理,第一要务当然是忠诚于老板,不对老板撒谎。
因此在向宁城询问时,周瑞毫不犹豫地把答应祁羡玉的话抛之脑后。
向宁城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四周寻找祁羡玉的身影:“他人呢?”
周瑞说:“祁少已经离开了。”
顿了顿,他一五一十地把祁羡玉叮嘱他的话都给向宁城复述了一遍。
几乎是一字不差的那种。
站在一旁的向夫人正捧着周瑞递来的热茶暖手,见他和向宁城两人窃窃私语,就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祁少是谁?”
向宁城犹豫了一下,在周瑞识趣地走开后,压低声音在母亲耳边解释了几句。
他从小受向夫人教养,脾气刚直,对她素来没什么隐瞒,这回也没有撒谎,如实地说了祁羡玉的身份。说完后又有些担心地看着母亲,担心她接受不了。
向夫人听完后有些失神,像是在思索祁羡玉到底是谁,片刻后终于恍然:“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孩子,也是可怜人。他从小没有爸爸,母亲又是那样的人……”她说着,手指抚过胸前的观音像,叹息道:“作孽,真是作孽……都是你父亲作的孽。我以前就说过,他迟早会遭到报应,他偏偏不信,现在你看他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样子……”
向宁城看着他母亲又开始神神叨叨起来,却松了口气。
向夫人年轻时也曾为丈夫的出轨不忠伤透了心,她痛恨过那些勾引她丈夫的女人,在每一个向父夜不归宿的晚上痛苦得彻夜难眠。
可她是一个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人,端庄优雅像是被刻在骨子里,做不出那种哭闹打骂,像电视剧里那样手撕小三的事。她更多的时候,都是无休止地和丈夫冷战。
可这种冷处理的方式对向父来说却是给了他更多的自由。
他越发肆无忌惮,追求疯狂、刺激的极致体验,终于在有一次,出了岔子,不小心玩死了人。
那是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女学生,比当时在寄宿制学校上高中的向宁城大不了几岁。
女生的父母把她裹在一卷草席里堵到向家门口,当着向夫人的面掀开了草席讨要说法。
尸体冰凉残缺,像是被恶鬼啃食过一样。
向夫人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自那之后几乎是夜夜做噩梦,白天的时候神思不属、精神恍惚,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
反倒是向父,在迅速用金钱权势封口、抹消证据后,仍然像是没事人一般,只是稍微比以前收敛一些。
向宁城从学校回来后发现母亲的不对劲,可无论他和母亲说什么,她都看起来木愣愣的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直到向宁城逼问家里的佣人,才知道母亲受了什么刺激。
一夜间向宁城就觉得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彻底坍塌。
那天晚上他与父亲大吵了一架后彻底决裂。
向宁城带母亲去看过很多心理医生,只是都没什么效果。
巧的是,那段时间他有位信佛的表姨经常过来探望向夫人,后来向夫人就跟着这位表姨一起去庙里烧香祭拜,渐渐从噩梦中走出来。
向夫人相信因果报应,天道轮回,她总觉得丈夫做了太多恶事,她生怕这些报应到儿子身上。为了给向宁城祈福,甚至在家中也开辟了一个小佛堂,天天焚香诵经,从不间断。
向夫人念叨了一回儿,说话像是能解压一般,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恢复了一些活力。她转头问向宁城:“小祁买了东西怎么交给你助理?你和他关系不错?那他怎么不过来呢?”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哦,是不是担心我介意?我现在什么都看开了,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错,最可怜的就孩子,身不由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