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寒眼……

渚幽在看见这二字时, 竟久久未回过神,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她寻了两百年,却连寒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幸而她同长应换了心头血, 眼中毒雾得以压制, 这才消减了那么点儿找寻寒眼的心思。

她本已不抱希冀, 如今都快罢手了,这寒眼却如天赐一般,忽地落在了她的天灵盖上,砸得她头晕眼花,双耳嗡嗡作响,心绪杂乱。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回过神后,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点儿, 就好似在荒漠中寻到了甘露,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当真是寒眼?

再三确认,果真是寒眼, 一撇一捺皆没有错。

撼竹站在边上, 自然也瞧见了这二字, 她讷讷道:“寒眼?”

“不错……”渚幽素手一抬, 掌心朝乌黑的鬼气抹了过去, 那数个字便如烟般袅袅散尽。

撼竹也是看呆了,她这些日子没少潜入上禧城, 就是为了问无不知, 有未寻到寒眼的消息。

自百年前魔域被天界封锁后,上禧城也未能幸免于难,天界明面上虽未派兵把守上禧城, 可却命了值仙前去巡查,好寻机会逮住那不知逃到了何处的魔域第二主和第三主。

自然,还有她这……堕魔的仙。

撼竹愣愣看了许久,支支吾吾道:“寒眼当真、当真要面世了?”

渚幽摇头,她想不通无不知是从哪得到这消息的,但若寒眼真要面世,她定是要去走一趟。

在换了心头血后,她眼中的毒雾虽未再泛滥,但仍旧存于她的双目中,有时仍会叫她看不清物事。此雾不至于如先前那般,却也着实难受。

“寒眼出世,会不会有诈?”撼竹忙不迭说道,生怕这是天界设下的一个幌子。

渚幽自然也想到此,毕竟这寒眼开得太突然了。

这仅仅存于古籍中的境地,在她寻了两百年后,骤不及防的从天而降,多少有些古怪。

渚幽抿起唇,将手中那花花绿绿的纸船揉碎成细屑。她在想,天界应当是不知道她在寻寒眼的,如若天界知晓,那便只可能是长应,亦或是璟夷。

她与撼竹曾在长应面前提及寒眼,那龙记性颇好,应当是记得的。

难不成养大的龙真成了白眼狼,设了个套来引她踩入其中?

若是璟夷,那定只能是她揣测出的,可两百年也未见她干涉,料想她也没这个本事。

“可沧海之极,玄晖之下是何处?”撼竹急忙又问。

“沧海,玄晖,想来是在天海相交之处。”渚幽皱眉想着。

撼竹眼眸狂转,思绪飞快地窜动着,“可天海哪有什么相交?混沌已开,天地便不再赓续邻接。”

渚幽皱眉推敲,确实如撼竹所云,如今哪还寻得到什么沧海至极和玄晖之下,若真要找,那便只能是那个地方了。

撼竹打量着自家尊主的面色,咬了一下唇连忙道:“尊主,不妨让我先去探路。”

“不必……”渚幽摆手,“若是有诈,你去送死么。”

撼竹连忙又道:“尊主……”

渚幽横了她一记眼刀,冷冷笑了一下,“我救你两回,不是让你替我送死的。再说,若是你中了他们的伎俩,最后遭麻烦的还不是我。”

撼竹连忙低头,尊主此话说得没错。

渚幽又朝那浊鉴看了一眼,左思右想下,仍不知该拿这面镜怎么办,若真如她所想,那可就省不去繁难了。

世间本是一片混沌,其后众神开天辟地,三千年前古魔族进犯天界,最后还是被古神一一绞杀,那一战后,古神接连陨落,那身携魔物血脉的王族本该覆灭,却有一稚子苟活了下来。

千年前,那魔重回魔域,携一众魔兵夺上禧城,被称作魔主。

若要回溯到千年前,寻到魔主余下那一魂,得寻到一具千年前的躯壳才行,以她的年岁,纵使浊鉴在手,也回不去。

撼竹仍是焦灼,一想到自家尊主要孤身去寻那什么寒眼,她就心惊,踟蹰着道:“若真是天界的伎俩,该如何是好?”

“我必会全身而退。”渚幽淡然道。

撼竹紧提到嗓子眼的气却松不得,她朝那浊鉴斜了一眼,又问:“尊主,那这圣物又该怎么办?”

“先放起来……”渚幽叩了叩桌,她的思绪被寒眼占了大半,回过神后,思来想去也寻不着一个可回溯至千年前的人。

她身侧可用之人着实太少了,本来那第一主应当是能一窥千年前种种的,可经百年前那一场纷争,竟失了踪迹,后再无人见过他。

若是无人驱使,这浊鉴拿着也是白拿,还不如先收起来,看看还有无别的法子。

撼竹只好点了点头,这浊鉴要怎么藏,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况且藏物之处被太多人知晓可不好,若是被人看了她的识海,她岂不就卖主了么。

如今她比百年前懂了许多事,不该掺和的事,也绝不会多掺和了。

渚幽寻思着那沧海之极,玄晖之下可与龙宫远不了多少,此番前去,也不知守寒眼的仙是哪一位,不知能不能见得着她百年前养的龙。

此番若是得幸一见,也倒挺令人唏嘘的,百年前她与那龙几乎是形影不离,如今再遇定会相持不下。

过了百年,那只龙若是站在她面前,她可未必还能认出来。

罢了,就算那龙不伤她,她又如何能忍得住,她既已入魔,眼中便是容不得仙的,若真要争斗一番,她必得夺得先手。

她心底一阵感喟,一边将那浊鉴捧了起来。

未触镜面,而是定定看了一会,她才道:“闭目……”

撼竹闻声连忙闭起眼,还微微测过了头。

渚幽将素白掌心悬于镜上,随后湛蓝灵力如汪洋一般将镜面覆盖了个完全。

明明这充沛的灵力蓝如深海,可其掀起的劲风却滚烫似火。

此时凡间方入春,这焚天的灵力既出,撼竹顿时出了满身的汗,却不敢睁眼,也动也不敢动。

那灵力光亮一片,宛若落星,落在镜面上时,整面镜如盛了一汪水。

随后,只听见咔吱一声,浊鉴上竟结出了一层薄冰,那是渚幽所下的禁制。

她也是这百年里才发觉,从长应那取来的那一滴心头血有别的用处。

只可惜那心头血早早便离了原主,如今神力稀薄,着实孱弱,但用来下这一禁制,已然足够。

所下的禁制无味无形,犹像是稚儿时的长应,看着虚虚弱弱的,似身无灵力,实则深不可测,还叫人寻不到丁点破绽。

“睁眼……”渚幽收了手。

撼竹这才慢腾腾地将眼帘掀开了些许,仍旧侧着身未轻易回头,“尊主何时动身?”

“无不知未说那寒眼几时面世,想来他也不知。”渚幽将浊鉴收进了芥子里。